某日黃昏,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執傘前來問診。
館裡夥計見他眼生,將人攔於店外,指著牌子婉拒:「公子看清楚嘿。」
「我看清了啊,」天黑得極快,最後一絲光褪隱下去時,那具書生皮囊和他手中的紙傘一齊摔在地上,露出其下蠕蠅橫生的將士屍首,嘴巴的位置一開一合,「可我是死人誒。」
夥計眼一翻,當場嚇回了原型。
下一秒,黃鼠狼軟趴趴的身體被刀柄一挑,掛去房檐,充當雨霖鈴——
一高挑女子破門而出,刀尖劈開蟲蠅,直指那屍首亂顫的眼珠,厲聲道:「何人鬧事?」
「不是不是,」屍首後退間恢復原狀,慫兮兮地擺手說,「這不是要引你出來嘛。」
「這便是那位江家人的朋友,姓……似乎是,」樂正瑛一時卡住了,雙瞳青白,少頃落回原狀,「查到了,姓方。」
邰秋旻和有魚同時眯了一下眼睛。
庾穗當時看著有些稚氣,梳著個髻,臉頰還有嬰兒肥,但不妨礙她依舊很暴躁,可見三歲看老:「不接!滾!」
那方姓書生跳腳,趕忙把懷裡的東西拿出來:「聽聞姑娘在找這種石頭?」
青白色的,當中有絮。
庾穗為三顆石頭折腰,一路查到漁村,以夢貘之力把江唐二人撈了出來,後便定居於此了。
「她到底在找什麼?」有魚問。
「我不清楚。」樂正瑛想了想,說,「不過我想阿穗也不是很清楚,她血統似純非純,不知主神為誰,才能逃過族隕,其形態性格差異頗大,家裡有人猜測,她的主神或許並非一位。」
所以出bug了,當年沒被天收。
有魚心道這人可能不知道熙家主已經領過他們去藏書閣地下室了,如果既是偽神伴生靈,又雜糅多位,那麼,就代表……
「你又瞧著我發呆。」邰秋旻挑眉。
有魚收回亂跑的視線,又問:「那位呢?」
「那位?」樂正瑛端杯抿過茶水,嫣然道,「哦,那是個美談,不過今日你們來得不巧,茶館說書人說的是悲的那一幕,唱的也是喪曲。
邰秋旻來了點興致:「又寫悲又寫喜,那供稿的文人沒有扯頭花?」
「都是這位以筆為營生的書生寫的,」樂正瑛說,「可喜可賀,他當時的話本還挺暢銷。」
那位唐先生受驚過度,修養幾月才能下榻,卻不想落了病根,總愛自言自語。
有魚看著他有時對著樹草花木痴痴發笑,有時自言自語,有時背身蹲在河邊,佝腰探手在水裡鼓搗,不由皺眉問:「他在放什麼?」
「信。」樂正瑛說,「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銀魚,大家都說他思念成疾,腦子出了問題,又是從酸詩人成的幕僚,老毛病犯了,拿魚傳尺素的事當真,總是把日記放進魚腹里。哦對了,這個怪人還不吃魚。」
旁人道他身邊許是跟著那位鬼將軍,要不就是自這陰陽道撿回條命,卻弄丟了魂,變得有些呆傻,好不可憐。
但樂家人心善,又看得見他周身氣運,沒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,便留他在這小漁村當了個教書先生,說是壽終正寢,喜喪呢。
「不過,也有件很奇怪的事。」樂正瑛說,「當初他走後,鄰家原本打算將他好生安葬,置辦棺材時卻發現院內搖椅上的屍體憑空消失了。」
更為蹊蹺的是,庾穗還去酆都尋過,沒有這位唐先生的蹤跡。
後世便傳,是那位程將軍把他給接走了。
第79章 遺址
有魚對這個略顯悽美的愛情故事沒有多少動容,思索一陣,直白道:「前輩可知,你身故後城郊出現了一口棺材?」
樂正瑛愣了一下,反應過來他的意思,搖搖頭道:「小友說笑了,我既是身故,又怎會知曉身後事呢,樂正家的特權總不至於這麼大吧。」
「我還以為前輩又要恍然,」邰秋旻的語調有些譏諷,明目張胆地詐她,「江隊沒告知我們水晶棺和樂家有關係呢。」
「樂正家哪有這般大的本事。」樂正瑛動了點氣,起身揮袖將另一側窗戶隔空打開,在邰秋旻驟起的防禦架勢里說,「這便是回去的路了,請吧。」
那外頭是荒草小徑,地面距窗甚至不到半米。
「如此簡單,」邰秋旻把茶水潑了,以祭拜死者的方式,雖然放在這裡更像挑釁,而後抱起有魚,「聽幾個故事,喝幾杯茶,便放我們走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