邰秋旻攬他肩的手指愉悅地點了兩下。
樂正瑛不想看小情侶——疑似——暗戳戳地打情罵俏,實在傷心又傷眼,遂懶懶地開口:「剛才是我失態,其實我說這些並非要兩位站個對錯。畢竟年歲長遠,恩仇已逝,對錯已然沒有意義。只是這位姑娘自此地化出魚尾,想來也是緣分,不管孽緣良緣,我自言盡於此。說起來,我已然沒有機會出去了,也不比鬼魂還有渠道能給家裡人托個夢什麼的,庾穗無故身死,江誦率隊來此,想來彤銘怕是有些不太平……」
邰秋旻笑了一下,避重就輕道:「前輩高義,不妨直說庾穗的事情。」
「庾姑娘嘛,」樂正瑛一撫鬢髮,眼波流轉,「阿穗同樂正實在不太親近,我小時意外見過她短髮的樣子,恰好從墓地爬出來,殺氣騰騰,長大後她又次次不選我當監護,實在是……」
「瑛前輩。」這位死人性子有些跳脫,總是說著說著就岔了,有魚不得不出聲提醒。
邰秋旻盯著她,吹了吹指甲。
「好吧好吧,阿穗當年是為查故人蹤跡才尋到這裡來的。」樂正瑛為他們添過茶。
「故人?」有魚有些奇怪。
「居然能讓夢貘稱一句故人,」邰秋旻端杯嗅過茶水,拿遠有些嫌棄地說,「有意思。」
樂正瑛沉默少頃,說:「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,先輩們對她的事甚少提及,留下來的資料里只說當時有水晶棺現世。」
有魚驟然抬眼。
邰秋旻笑說:「我就道這故事裡差了一味東西。」
「別緊張,」樂正瑛見狀說,「那個時候的水晶棺還很溫和,做得都是小本買賣,也不會吞無辜之人的性命。」
邰秋旻哼笑一聲,說:「無辜就不會把庾穗那尊殺神招來了。」
有魚借著桌子遮擋扯他衣袖,示意他先別忙著拆台。
邰秋旻明知故問:「擺擺,你的尾巴能不能別總扇我哦?」
有魚:「……」
哦,哦個鬼哦。
樂正瑛又沾過一滴燈油,合指一彈,於空氣煙狀波動里說:「當年坊間一直有個傳言,將屍骨放於暴雨後短暫出現的水晶棺中,將得到一筆橫財。」
有魚點頭表示聽過類似的。
「樂家人其實是隨母姓的,以前有個規矩,入世者當捨棄樂正,改隨父姓。大晏沒了之後,這個規矩就沒有那麼苛刻了。不過樂正就此徹底分支,其中一脈傳至家末小輩已然姓程,單字牧,是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。」
起於隋末民怨沸騰之際,創不世之功,後因廟堂黨爭,被奸人所害,長眠於邊陲苦寒之地。
那時天下初定,各地其實不算太過規矩,有人生了歪心思,專門盜將士遺體放進這水晶棺中。
不久後,道上出了位姓唐的怪人,四處打聽水晶棺材下落,卻是反著的,以金銀字畫入各地棺槨,散盡家財,只為接回……自己心上人的屍骨。
「啊……」樂正瑛算了算時間,說,「那個時候的晏城還是個小漁村。」
又是漁村。
有魚眼皮一跳,抬頭見燈油散出的新畫面很不真切,朦朦朧朧的,像是泡過頭的海菜水。
當中卻是有三個人結伴而行。
「那位將軍總說自己的家鄉在海濱大晏,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唐先生陰差陽錯找到了這裡。」樂正瑛說,「那時他萬念俱灰,又被假道士忽悠,聽聞樂正家有續命的法子,便想以嫁衣作殮衣,以稻草作舊人,想要偷天換柱。」
「就此驚動了馭靈師?」有魚問。
「馭靈師可不比現在,沒有濟世救民的要責。那時程牧在軍中有一好友,是江家人,」樂正瑛見他看過來,莞爾,「確是白狼一族。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天命所歸,是以歷史上很多王將軍中都有白狼的影子,不過後來……」
邰秋旻曲指叩叩桌面。
「又說偏了,不好意思。」樂正瑛笑笑,「唐先生被罅隙所吞,白狼應程牧死前所託,為救他強撕空間……」
「你的意思是,這裡本來就有一處罅隙?」有魚有些不解,不由打斷道。
樂正瑛打量他一陣,恍然道:「看來這一代江家家主也不想管這些事了,居然沒有告知江誦嗎?有水晶棺的地方便有一處罅隙,我們千年同在,如同白蟻築巢,多時相安無事,極少數才會導致陷落。」
由於當時天子對鬼神之說諱莫如深,馭靈師的業務不得已從地上轉到了地下。
庾穗表面上是個舊破小醫館的醫師,門口趕客似的立了塊「生人勿近」的牌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