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地方只管壽數,不涉錢權,你們既無所求,自然不會被拿取東西,規則如此,不必疑慮。而且我們也不會死纏爛打,把見到的魚尾巴都砍……」樂正瑛瞥見他變化的臉色,改口,「留下來的。」
「真是這樣麼?」邰秋旻行至窗前時再次問道。
魚尾和裙裾繁疊著下垂,折出的光波滑過他的長髮。
樂正瑛盯著他倆被迫難以分舍的身影,說:「絕無虛言。這裡的水是生靈屍骨漚出來的,兩位還是快點離開為好。」
「我第一次見免費的茶館,稀奇,」邰秋旻跳了出去,踩上實地,遙聲說,「多謝款待。」
很平常的山道,他們瞬間被土腥氣包圍。
有魚的視線掠過邰秋旻肩線,在逐步淡去的窗內景色里,揚聲問:「前輩,我還有一個問題,樂正既是已然分支,為何又兜兜轉轉於此地聚居?」
樂正瑛面容更盛,在燭焰下顯得異常光彩照人。
太照人了,簡直就像寶石切面在反光。
水波般不斷盪開的瑩瑩燭火里,她微微笑著,溫聲回答:「莫約覺得這世間種種闖蕩,萬般所尋,不如至親在側,偏安一隅。」
話間白玉樓如水汽消失,顯出來的山路破落卻安靜,和有魚打馬來時沒什麼兩樣。
但他不敢掉以輕心,這地方怪模怪樣的,見著人有問題,沒見著人也有問題。
雖然他現在沒什麼可飛的了,除卻鱗片。
他警惕張望時,無意瞥見邰秋旻的臉,頓了半秒,不由問:「你在想什麼?」
對方目光滑動,片刻揚笑搪塞:「沒想什麼。」
有魚跟著他笑了一下,攀肩的手指上滑,抵住對方下頜,微微使力,掰過他的臉:「我以前怎麼沒發現,你撒謊的樣子這麼明顯呢。」
邰秋旻就著這個姿勢承認道:「那是因為我沒用心騙你。」
「……」有魚冷哼一聲,撤了手。
邰秋旻見縫插針逗完人,隨口安撫:「不用這麼緊張。還記得我說過麼,有所求才能入罅隙,有所願才能看見橋,有所守才能進入所謂的樂土。現階段的我肯定無願無求,我想你也是。」
「無願無求?」有魚定睛看他,「你不是要……」
「我改主意了。」邰秋旻打斷道。
有魚一愣:「什麼?」
「你上次問我,除卻……」邰秋旻的目光往下,從他的臉頰一路描至魚尾,「我還能從你這兒討要些什麼?」
他說得極其緩慢,一字一詞,不似刀砧,反倒像珠玉,冰涼涼從魚鱗間彈跳滾落。
「你……」有魚面上皺眉,尾巴不自在地擺動著,經絡亂跳,一截鰭滑出來,如同鮫紗,折出貝類的珠光,覆在對方穠艷的臉上。
邰秋旻靜思稍許,視線又延回來,笑著接上話:「我還沒想好。」
有魚心緒起伏,扯他髮辮:「你又耍我。」
「擺擺,你的脾氣真是越發不好了。」邰秋旻受力仰了仰頭,「還是說,你正在期待些什麼?青鳥花後遺症要不得哦。」
有魚被他笑得有些惱,嘖了一聲。
「夢是記憶的噪點,食夢貘的骨灰能讓這些噪點重新明晰。」邰秋旻捧讀。
有魚鬆手蹙眉:「你都聽見了?」
「我耳目眾多,」邰秋旻沖他眨眨左眼,「這是作為……的基本素養。」
「所以呢?」有魚木著臉問。
「你這麼在意以前的事哦?」邰秋旻說,「想來夢貘凝核比之魘貘,不僅有相同功效,或許還沒有副作用。」
有魚本來想懟他,突然臉色一變,略顯急切地去摸盤發。
當然不是為了吃,他只是想起來,方才打鬥那一路,好像……
這短暫的復盤模樣被邰秋旻瞧在眼裡,他噗嗤一笑,偏頭有些幸災樂禍地說:「庾穗被你扔出去了。」
肯定的語氣。
「快讓你的耳目找找,扔哪兒了。」有魚一時忘了自己沒腿,撐過他肩膀,就要直接跳下來。
「那小妮子就沒待見過我,」邰秋旻把他撈回懷裡,說,「我才不管呢。」
「求你。」有魚果斷說,「好,現在名正言順了,快。」
「……」邰秋旻愣了半秒,無語地眄過他一眼,嘆氣小聲念咒,不情不願召出銀魚,召到一半又想起來,此地偽神與魚不得入內,遂吹散了快顯色的字符,意思意思,放了幾隻蝴蝶投入林中。
正在這時,他們身側草叢間盪出嗖的一聲,草植如同波浪,瞬間綿延至前路極遠的位置。
有魚精神一緊:「什麼?」
「沒看清,」邰秋旻瞳孔短暫地豎起,「像貓,但體型有些大,耳朵有猞猁毛。」
有魚有些遺憾地說:「鄭組的傀儡跟不過河,否則就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