尾鰭一甩,水花濺落,驚擾了岸邊石台正列隊爬行的螞蟻。
「喝得慣麼?」他換下圍裙,提著貓後脖頸從後廚轉出來,「安神茶,叫什麼冬來著,忘了。」
那人嗯聲點頭,起身放下茶盞,沒什麼語調起伏地道過謝,伸手把貓咪接進懷裡安撫,略略俯過身,告辭:「打擾了。」
那扇角門掩在牽牛花藤後,影影綽綽的。
他盯著對方漸遠的背影,捻過頭頂落葉,抱臂咕囔過一句:「真是沒禮貌的傢伙。」
那人步子一停,躑躅幾秒,拖著貓屁股轉身,再次誠懇欠身:「抱歉,我……我沒法做表情,今日叨擾,以後有什麼需要,我就住在……」
他有些唐突地打斷道:「天生的,治不了麼?」
那人遲疑片刻,不怎麼確定地點了點頭。
「我知道你住在巷子口,我見過你的。」他表情軟化,揚起個笑,「管好你的貓哦。」
事實證明,貓這種生靈是管不好的。
大抵是嫌棄家貧,僅僅月余,這貓離家出走了16次。
其中大半次數是從巷口跑到巷尾,也不曉得他家什麼東西招貓,或許是池塘里的銀魚。
那人從一開始的拘謹、為難、不好意思,發展到後來甚至會帶點吃食直接登門賠禮。
不過他倆口味差距頗大,他愛吃溫甜的,而對方偏好咸口加辣。
這段時間降溫,果子熟了些,又亮又紅,沉甸甸地綴在枝頭。
那人裹著風衣,戴著新配的眼鏡,站在門外枝椏下喊:「邰先生,你在家麼?不好意思,它又跑進去了。」
包鐵木門被吱嘎拉開,他倚著門框端詳對方一陣,笑得分外揶揄:「乾脆我給你配把鑰匙吧,反正我家也沒什麼可惦記的。」
「……」那人嘆氣,伸手抬過枝椏,上前,「你別捉弄我了。」
他聳聳肩,折身往回走,邊隨口道:「進來吧,這次別爬樹或者鑽狗洞了。」
「那明明是貓咪刨出來的洞口。」那人反手關好門,才反應過來自己反駁了些什麼,有些無奈地補充,「我根本沒有鑽過。」
「誰知道呢,」他在前頭揪葉子玩,「畢竟我剛回來不久。」
那人:「……」
路過某棵海棠樹時,他信手摘下幾顆果子扔進對方懷裡,說:「嘗嘗。」
「這個……」雞蛋大小,色澤鮮亮,那人略顯無措地接住,遲疑道,「可以吃?」
「當然了,」他停步回頭,作勢要往回拿,「你要不要,不要還我。」
那人讓了一下,從他身邊走過,就著外套擦過果子,謹慎咬下一口,居然很輕微地皺了皺臉。
他跟上去,挑眉問:「不甜麼?」
那人著實沒敢嚼第二下,只費力咽下這一口,誠實地說:「有些倒牙。」
「看來還要過段日子,」他嘟囔過,片刻笑起來,「到時候做成蜜餞,就全是甜的了。」
那人失語片刻,懷裡抱著一打,手裡舉著半個,輕磨過發酸的牙齒,第一次想要揍他。
為作賠禮,這天他自個兒鼓搗一下午,做了一桌風味獨特的辣菜。
他們簡約聊起過去,關於那人上的新式學堂,關於他跑江湖時的軼聞。
深秋夜涼似水,但泛善可陳與濃墨重彩,呼啦撞出了一點別樣的東西。
聊至興起時,那人問他家鄉在哪兒。
他借著微妙的酒勁,拉過對方掌心,歪歪扭扭寫了個水部旁,道:「很遠很遠的地方,得出海,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。」
那人問:「那這個院子?」
「我早前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,想著總得有處落腳的地方。」他說,「這可是凶宅哦,超級便宜。」
那人眼神清明,也不知嚇沒嚇到,借著攏衣領的動作,把他掛纏的長髮捋下去,少有地表現出了點好奇心:「你是……做什麼的?」
「你今天怎麼問得這麼細,」他挑眼笑,賣了個關子,「以後你就知道了。」
這個「以後」也不算太久,該是這場閒聊後的小半個月,那人已然預訂了他第二罐蜜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