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魚想也沒想,雙臂交叉合圍,就勢要擰斷身下人的脖頸。
第4章 重夢
有魚當然沒能得手,他被對方更快更凶地掄了出去。
毫不客氣,力道極大。
上頭是青天白日,燈籠,紅白絲帶和斷了一隻腿的烏鴉。
下面是灑金紅紙,喜糖,大字報和翻倒的手提箱。
他在中間自由轉體兩圈半,卸力跪地滑出三米,撞到棚彩支架才停下來。
那人腳下沒停,嘴裡大喊著「唔哇!我好心帶你跑,你居然要殺我?!」從他身邊躥了過去,皮鞋倒騰起的灰塵糊了他一頭一臉。
有魚眯眼前瞥見對方的樣子,探長打扮,制服挺括,很靚,決定原諒其三秒鐘。
因為第四秒,有捧飛鏢似的東西自霧裡脫出,朝他迎面襲來。
他一把摸出後腰藏著的銅板甩出去,「鐸鐸鐸鐸」,銅板直接壓著來物鍥進了旁邊的樹木、匾額和門板上——
「那物」居然是通寶幣式樣的紙錢,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。
霧氣里傳出一波遲來的尖叫和重物落地聲,與此同時,有什麼東西揪過他後領,把他整個人飛快地提了起來。
他順勢轉身時只看見一閃而過的綠影,像是根鏽掉的鞭子,旋即他拔足追上那人,再瞥一眼後,有些不自在地說了句:「謝謝。」
對方尾音輕慢地哼過一聲。
這裡很亂,各種意義上的。
天空呈現出很明顯的分割矩塊狀,像是顏色不一的拼圖,沒有雲朵。
有魚一開始以為那是橫結雜亂的電線所致,後來發現其本身如此,有的圖塊甚至暗著。
而他腳下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一般,每過一個巷子口,總會湧出和他們一般瘋狂逃竄的人,稀稀拉拉,慌慌張張。
霧氣驅趕著人群,那裡頭時不時會飛出幾枚通寶幣,明明是極柔軟的材質,邊緣卻似利刃,見血封喉。
有魚的銅板早就扔完了,現在只能撿到什麼飛什麼。
笤帚、樹枝、石子、貨攤上的小玩意兒……
其中有個撥浪鼓撕開霧氣,辟出道口子來,那瞬間的豁然令他看清了當中的詭物——
高約六尺,象鼻犀目,但目中無瞳,只涌動著墨似的水汽,牛尾虎足,卻只剩前肢,後肢退化一般塌垂在地,隱約拖出道血淋淋的軌跡來。
那怪物背上騎著個東西,莫約是個人,身量瘦高,穿著身朱紅描金的女式喜服。
有魚還沒看清那「人」的長相,又模糊想起什麼「渡橋」,什麼「桃花源」,就聽一直在他身邊的那位青年問:「今日天氣如何?」
此情此景,這話題實在太過離譜,以至於有魚頓了三秒,才確認道:「什麼?」
「天氣,」大抵是跑瘋了,同行人之間也時不時發癲亂砍,那青年解決完某位癲子,甩過警棍上的濃血,隨意指指天空,「你覺得今日天氣好麼?」
有魚確定對方說的話不屬於任何一種他熟知的語言,音調和聲色都很綺麗,似是鳥雀鳴囀,又像溪澗潺湲,但他奇異地聽懂了。
「秋高氣爽。」他謹慎道,雖然他現下很想破口大罵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。
他們正跑過新的巷子口,或許是舊的,反正這裡的路和店面都大差不差,他甚至懷疑遭遇了鬼打牆。
那人一指巷子裡頭,閒談似地說:「那裡面種著一片海棠,群開時如雲似霞,可惜花期已經過了。」
有魚把某癲子腦袋砸進牆裡,於一片飛濺的血紅里,乾巴巴地應和著:「那真是太遺憾了,那顏色肯定比現在這玩意兒好看。」
「時值掛果,肉質少酸多甜,做成蜜餞剛好,不過日前遭了火,不知現下還剩多少。」那人同樣惋惜地撇撇嘴,揚手一指另外一頭,髒血差點甩他臉上,又說,「那裡面從前有個劇院,愛演些酸倒牙的折子戲。後來沒落了,老班主改了性子,開始搭台演牽絲。對了,你喜歡牽絲麼?」
有魚躲開一截被紙錢削斷的手指,於哀嚎聲里,不那麼客觀地點評道:「那是小孩兒愛看的。」
那人恍然,思忖片刻,再道:「這條街原先挺繁華的,最中心有個很大的歌舞廳,三層樓高,晝夜都很鬧騰。出門左數第7家專做糕點,甜度適中,軟糯合宜,他家招牌得早起排隊買。旁邊是家照相館,但店主喜歡侍花弄茶,我愛喝他們家的浮冬,回甘時能品出一股子暖香,很是安神。對了,我的鋪子在……」
有魚被他弄得有點煩,連帶著看著那張臉都沒好氣了,皺眉打斷道:「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?」
「我見你並不像本地人。」那人很無辜,百忙之中居然試圖和他握手,雖然被拒絕了,「這一片的治安歸我管,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找我。」
有魚忽略了治安和現下異狀格格不入,只肯定道:「我是過來做工的,本分人,不會找你的。」
那人點點頭:「做的什麼工?」
於是有魚開始順著這句問話回想——他選擇走這條街是為著抄近路回家——著急回家是因為剛發了工錢,而最近不太平,路有劫殺,他怕出岔子——可能會出岔子的原因是這次下工實在是太晚了——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