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思緒出現堵塞,畢竟現在是白天——看上去算是——他總不可能趕了一晚上路都沒到家。
他家離工作的地方挺近的,就在……他突然摸到懷裡的紅封,工錢為什麼要裝在紅封里?又不是吃席……
有魚似乎找到癥結所在,把那紅封掏了出來。
封紙上的桐花開得正好,艷比海棠,他動作太大,弄破的紙隙間滾出幾顆錁子,叮噹叮噹。
那人問:「這是什麼?」
有魚不確定地說:「工錢。」
「工錢?」那人笑著捻起一顆,片刻捏碎了,「你出賣的是什麼?這可是櫻桃肉,裡頭混著死人的臟腑。五臟藏神,心主神明,金箔銀箔作殮衣。」
有魚的頭開始痛了。
他心緒混亂,沒能注意到從側面飛來的紙錢,反倒是那人伸手,替他直接擋了一下。
刀片似的錢幣洞穿手掌,血濺上他額角,冰涼透頂,令人打了個哆嗦。
「你想清楚了麼?」那人逼近他,笑容定格,皮膚層像是溶解般,一寸一寸緩慢往下滴落,終成雨幕,「我再問你一遍,今日,天氣如何?」
「轟隆——」
遠空滾過一串驚雷,叉狀閃電森寒,倏而映亮了有魚略顯蒼白的面頰。
他抬頭的動作太大,連帶著椅子腿在地板間劃拉出好刺耳的一聲響。
但沒人在意,外頭暴雨傾盆,自習室里悶得不像話,依舊只開了一盞燈,而人已經快走光了。
有魚揩了揩臉上的冷汗,有些懵然地扭過頭去。
這裡是下沉式負一樓,半地下室設計,窗戶開在牆面中上方,接近天花板,只有常規大小一半。
上面雨痕蜿蜒如注,只看得見雜糅成片的霓虹。
「人呢,」他活動了一下睡僵的上半身,問,「不是交流會麼?」
方恕生把熄屏顯示懟他面前,語氣揶揄:「已經結束二十多分鐘了,哥哥。」
有魚很疑惑:「我睡著了?」
「是啊,」方恕生搓搓自己的胳膊,比他還疑惑,「我現在看著隨手小記都能起雞皮疙瘩,你居然能睡得著……那我今晚能跟你睡嗎?」
「海苔借你,你可以左擁右抱兩隻貓,再點一晚上小檯燈。」有魚打趣了一句,「話說,作者不該半夜靈感激增麼,要不你趁機寫篇人鬼情未了。」
方恕生搖搖手指,嚴肅道:「最近風聲不對,花市整改閉站,我要回歸正經文學。」
有魚笑笑,拍過他肩膀:「那我以後的主演本子靠你了。」
方恕生盯著他嘴角的笑意。
「怎麼了?」有魚挑眉。
方恕生直覺哪裡不對,嘶了一聲,撓頭:「我想說什麼來著。」
室內太悶,兩人收拾過隨身物品,打算去一樓大廳坐坐。
「這裡沒有工作人員清場麼?」有魚按亮電梯鍵,抬眼時轎門將好閉合,縫隙那頭,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匆匆爬過,正好停在燈罩的位置。
「這所圖書館是24小時制,雖然晚上沒多少人。」方恕生揉揉眼睛,「位置太偏了,附近又沒什麼店,也沒有小區。」
有魚莫名有些不安,但轉瞬即逝,他默了默,問:「你怎麼不直接叫醒我?」
「我以為你昨晚又失眠了。」方恕生沖他展示打車頁面,「本來想等雨小一點再走的,結果越下越大,還一直打不到車,我都加了五十塊了。」
有魚感到一陣輕微的違和感:「其他人是怎麼走的……」
方恕生聳聳肩:「誰知道呢。」
他們在大廳坐了十多分鐘,大水蛾子成網亂飛,燈光忽閃忽閃的。
有魚注意到前台一直在低頭打字。
方恕生忍痛又加了五十塊,終於等來一位司機師傅接單。
圖書館外面修了個小花園,網約車開不進來,他們只得走到馬路邊上。
雨一點沒小,炸雷頻起,看來全身濕透難以避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