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樣子是打車來的,不然不會到得這麼快。
置氣歸置氣,驗傷是大事,於公於私都不能耽擱。
袁馳想得很透徹,張口要答護士的話:「我是……」
剛說兩個字,突然感覺腳被馮山月恩將仇報地踩了一下。
他莫名其妙地看過去。
馮山月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踩他,思來想去,覺得她只是擔心他會說出一些預期之外的話。
比如。
護士問,你是家屬嗎?
他會出於方便,順口說:「我是她哥。」
儘管這些日子裡他的態度好得太反常,仿佛真的在代替鄭海陽履行職責。
但馮山月只有一個哥哥,不打算再認另一個……尤其不能是他。
要問為什麼?
她也不清楚。
馮山月神色變幻莫測,袁馳不明所以,他轉回身去把話說完:「我是她同學,先替她墊上,她媽媽很快就到。」
鞋子上被踩著的觸感立刻消失了。
馮山月把腳收回去,瞪他:「你告訴我媽了?」
袁馳後退半步,做了個上下打量的動作提醒她:「你都這樣了,我還瞞著,你猜阿姨會不會連我一起撕了。」
還好是他先找上馮燕芳的,能替馮山月美化一下事情經過,換成警方先聯繫上她,開口第一句就是「你女兒在學校把同學捅了」。
馮山月知道袁馳有理,哪怕他不說,學校和警方也會聯繫馮燕芳,可就是不想認。
袁馳一副沒好氣的神情,馮山月看在眼裡,心裡憋悶。
這人誠心給她找氣受吧。
她控訴:「叛徒。」
袁馳朝馮山月揮了揮手裡的單子,轉頭往繳費處走,語氣不咸不淡:「反正你和我也不是一邊的。」
站在繳費處排了一會兒隊,他的手機忽然響了,拿出來一看,來電人居然是馮山月。
大廳里人來人往,他接了電話,回頭在人群中找她,只找到一個坐在角落的背影,弓著背,胳膊肘撐在膝蓋上,低頭後耳邊的頭髮垂下來,擋住臉上的表情。
「你知道他當時說話有多難聽嗎?」
袁馳皺眉,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提這個:「但是……」
她驟然提高音量:「閉嘴,聽我說!」
「碰到這種事的人是我,不是你。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像這樣被噁心得睡不著覺,每天閉上眼睜開眼,想的都是那個混帳還在學校里逍遙。到今天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去抓他的把柄,還要被他反過來刺激。他每一句話都衝著我最不想聽的說,偏偏有幾句還真說對了。」
袁馳聽到她在那頭冷笑,她越笑,他心裡越難受。
「我最怕什麼,他非要提什麼,我想讓他閉嘴,但又不能先動手。你不是知道我私底下沒少練嗎?你以為我只能劃傷他的手,不想把他的舌頭割了,不想讓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?到最後我只劃了那一刀,還是因為不動手我就會死,也輪不到你在旁邊冷嘲熱諷了!」
袁馳啞然:「我……沒想冷嘲熱諷。」
只是有些委屈。
可她聽上去比他更委屈。
電話那頭傳來馮山月吸鼻子的聲音,輕得像幻聽:「你知不知道他後面發現自己的手廢了,還跑過來踢我、打我,這樣我都沒還手,因為我腦子裡還惦記著那句話,不能讓你來探監。只有那一刀才算正當防衛,再動手就要把我自己折進去。我渾身都在疼,又氣得要死,還是忍到了最後,不然你以為隔那麼遠你們能攔住我?袁馳,答應你的事我沒做到嗎?你憑什麼說我沒當回事?」
青鳥振翅而過,他在那一瞬捕捉到它的影子,伸出手抓不住,卻看見一根輕飄飄的羽毛落下來,補上了壓碎玻璃的最後一克重量。
有一些固執堅持的東西在袁馳心裡轟然崩塌,他隔著人來人往看向那個背影,心跳一下一下地催促他撥開人群走過去,回到她的身邊,說些她想聽的話,給她一點遲來的安慰,把沒用的自尊和賭氣拋掉,問一聲她還疼不疼。
然而,身後傳來窗口的叫號聲,他手上還拿著繳費單。
耳邊,電話已經掛斷了,他看到馮燕芳從門口出現,步履匆匆地朝著那邊趕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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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情緒最混亂的時候,馮山月聽見了馮燕芳的呼喚。
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抬頭,不想對上那張怒火中燒的臉。
「馮山月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