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裡的羊肉撒上一把胡荽,就著糖蒜,一口湯餅一口肉,吃得人極過癮。
他們才去了幾天,都長得沒這麼像峨眉山的猴兒了,娘都說他們肥了一圈,如今像西域大臉猴兒了——他們和娘繪聲繪色說了宮裡有吐蕃的大臉狐狸,他們娘便覺著只怕西域的牲畜臉都大。
如今一生氣便常罵他們是西域大臉猴兒。
英嬸子很知道自家兒子的德行,又忙對林聞安深深欠身道:「這兩個孽障真是給您添麻煩了。若有做得不好的,您只管打罵,千萬別顧著情分。」
林聞安擺擺手,略客套了幾句,便以示要先行一步。他與她們一群婦人們不免又一番繁瑣見禮、避禮、回禮,才伸手接過林家三郎四郎手裡的東西,邁過門檻回去了。
姚如意見他要走,才忽然反應過來他為何尋叢伯。既然林三郎、林四郎都因著忙亂誤了晌飯,那他必定也沒吃呢!
她忙站起身,與嬸娘們打了招呼,便也跟了進去。
竹帘子被掀得嘩啦啦響,院外胡床上眾娘子你瞅我我瞅你,礙於林三郎、四郎兩個還沒走,只好用眼神熱烈交流著,這個歪頭擠眼,那個以帕掩唇,半晌,又不約而同無聲地笑了起來。
俞嬸子素來最促狹,還偏過身子與英嬸子咬耳道:「瞧著吧,咱們打個賭,最遲明年,最快今年,咱們巷子裡又有喜酒吃了,算上你家新添的小囡囡,這兩年可是好事成雙呢!」
英嬸子噗嗤笑出聲,一邊拍開二個兒子拿戳妹妹臉蛋的指頭,一邊也壓低聲音道:「你看兩人都到這份上了,你看我我看你的,就差戳破窗戶紙了,咱們外人都快急死了,林大人怎的還不請媒婆上門?」
俞嬸子白她一眼:「你懂什麼,如意做生意還算精明,在這事兒上頭可有些傻,林大人心這般細,只怕是要等她自個過彎來呢。」
「這還有可什麼等的!」英嬸子說著趕蒼蠅似的擺擺手,將兩個礙事的兒子轟走了,壓低嗓門,「都是長了嘴皮子的齊全人,有嘴不使,留著糊燈籠紙麼?這還用等,張嘴一說,如意不就什麼都明白了?」
「你…唉……你啊!」俞嬸子拿手點點她,「一看林司曹便不是你自個相看的夫婿。這姻緣夫婿啊,要自個相看、心裡明白了才好嫁。」
當年,俞嬸子就是自己選的俞守正。她閨閣時,媒人送來五六個庚帖,都是門當戶對的,她爹娘挑花了眼,也不知選哪個了,便為她尋了些廟會燈市的機會,暗地裡讓她將幾家兒郎都挨個瞧過。
俞嬸子偷偷看了幾回,還借著萬姓交易時,假裝偶遇與俞守正說了幾回話、同個茶攤喝過茶。最後回了家,她便對爹娘道:「就俞家了。」她爹娘還嫌俞守正蔫頭耷腦、窩窩囊囊,看著就沒什麼出息。
還是年輕姑娘的俞嬸子反倒勸爹娘:「您閨女我可是天仙下凡?」
爹娘立即搖頭。
她又問:「您閨女我可溫柔賢淑啊?」
爹娘猛烈搖頭。
她雙手一攤:「那不就成了?」
果然,她選得沒錯。俞守正年輕時臉還沒這麼長呢,個高,生得還算文氣的,不難看。且她就是看中他膽小脾性好,總愛屁顛屁顛跟著你,大事小事都愛問她,對她幾十年了一句重話也不敢說,更別提納妾。
出門和同僚吃酒,都不敢叫唱曲兒的。
英嬸子以前家裡便沒有這麼開明,她輕輕悠著女兒的睡籃,垂眼道:「我自然是爹娘相看的,成親前我連我相公生得是圓是扁、高矮胖瘦都不曉得。若早知道他長得像個沒毛的瘦猴兒,我才不嫁他呢!那我寧願嫁給家門前賣餛飩的哥子,一身腱子肉,壯實力氣大,還俊。」
俞嬸子大笑不已,指著遠處跑跑跳跳打鬧的林三郎兄弟:「這般編排林司曹,仔細叫你兒子聽了去。」
英嬸子也跟著笑起來。
不多時,幾個婦人又聊起別的閒事。
唉,春日啊,真是人心浮動。
俞九畹也笑著搖搖頭,也倚回在草枕上闔眼假寐,繼續曬太陽去。
再說姚家小院裡。
林聞安聽見身後追來的腳步聲,垂著眼角,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,腳下步子也放慢了,卻裝作沒聽見,並不回頭。
姚如意幾步便追上他,小聲問道:「可是沒吃午食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