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他帶著九死一生的小姐回到山陰冷家莊,臨時到杭州府處理一些事務,將小姐託付給宗婦,哪裡想到只過了三天,小姐饑寒交迫,險些……
當時的冷二爺想把小姐帶到廣州府,但被時年十五歲的知公子攔住。公子發誓會對小姐好,冷二爺便讓她來到紹興,既是監視,又是替他照顧小姐……
其實她,比小姐年長三歲,第一次見到小姐,是在滿剌加。
小姐記不得她們的初識、記不得在滿剌加治病的時光,也算是天神予小姐的一種仁慈吧……
冷二爺是她的救命恩人,她曾與他以命起誓,一定會護好他在乎的小姐。
方才她與冷二爺說的是,這些日子小姐與陛下的事情,尤其是陛下的態度。
但她能做的只是陳述事實,不知冷二爺會作何安排啊……。
冷元初無心探究佩蘭到底忠於她,還是忠於冷元朔。
她的二爹不會害她,他還抱過她在揚帆的洋船上,看過暴風雨後的日出呢。
「阿叔,太陽真美啊!」
「好了好了知道你現在看什麼都新鮮。一會日頭升起,就不許盯著看了!聽到沒有,蘅姑?」
「我知道啦!」
……
女子的腳步逐漸止住。
她為何會突然有這麼清晰的回憶?
蘅姑?秋蘅?
被喚作「蘅姑」的小姑娘被年輕的冷元朔高高抱在臂彎坐著,重見光明的她歡喜看著金烏破雲,再回過頭來摸了摸尚且二十七八的男人,咂咂嘴道:
「阿叔怎麼長這樣……」
「怎麼,不好看是嗎?」
小姑娘嘟著嘴親在黑面男人的顴骨處,環住他的脖子,「阿叔為何不是我的阿爸呢?」
她不懂,只有阿爸,才該對她這麼好啊!
一陣寒風吹過,冷元初緊緊攥住狐腋製成的裘衣,低頭看到手中浮現出的饅頭。
這次,她拽住遞過那杯水的手,一點點抬眼,順著男人靛青的衣袖看過去——
「二爹,是二爹救的我……!」
冷元初只覺頭痛如被沉香以斧破山,屬於秋蘅的回憶如海灣的浪潮,爭先恐後湧入狹窄的縫隙中——
她看到年輕的冷元朝,蹲在她的眼前與她告別,「我要去很遠的地方,那個地方叫太原府。」
「阿伯,我不能和你走嗎?是我不乖嗎?」
「蘅姑當然最乖,但你的家在這裡,我無法帶你走。」
男人將天珠戴在她的脖子上,握緊她瘦小的
肩膀,輕輕說道:「這是我從雪域之上,一個叫宗喀巴的高僧那裡請來的天珠,孩子,一定要平安長大,等你再大一些,我帶你去草原縱馬,好不好?」
一旁一個同齡的小姑娘緩緩走過來,笑著握住她的手,「我叫冷元初,你呢?」
「我叫秋蘅,秋天的秋,蘅草的蘅。」
……
冷元初再無法走動一步,立在冷家潔白的車隊旁,眼淚漸漸蓄滿眼眶。
模糊的視線漸漸走來一個人影,邁著堅定的步伐,站在她面前。
「溫行川,我不是冷元初。」
「我是秋蘅。」
男人抬手撫摸著她的臉。
她握住那隻手,掀開他的衣袖,看到那顆潤著月光的錫蘭天珠。
第58章
濃雲遮住下弦月,藏去最後一點月光,男人腕間的天珠隨之黯淡。
捏住天珠的纖纖素指在顫抖,倏地,被男人有力的掌心覆住,一點點穿過,直到十指相扣。
冷元初在顫慄。
原來她兒時來過江寧府,那日在生死關頭一起活過來的男孩,是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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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元初被溫行川牽著手帶回馬車坐穩,這一路,男人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妻子。
他的確想與她說些什麼,可是話在嘴邊,卻遲遲道不出。
他與妻子,就像隔在磨砂琉璃窗的兩緣,任誰都看不清對方。
他想直接問她是否珠胎暗結,是否真的懷了冷元知的孩子?
但是,若她沒有呢?
他會欣喜,會忘乎所以到忽視他的猜疑再次傷害到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