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年十二歲的蘅元帝正肩負其祖父的喜愛和厚望,溫裕絕不會在那個時候,行刺他唯一的孫兒。
陛下想要為皇后復仇的心思過於強烈,久而久之落了心病,最痛之時,需要咸太醫的藥才能舒緩……
「小康子。」如玉磬碰撞的聲音傳來,嚇得他一
激靈。
「奴才在。」
溫行川把榻角的鹿角枕推過去,「你把這個送去首輔家,給公主抱著睡覺用。」
「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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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元初回到蒟穃院時天色漸晚,魏嫆見公主也來了,急忙把景程和蒔兒都抱過來,要孩子們一起玩。
冷元初坐下來急忙問向魏嫆,「王曄還活著嗎?」
魏嫆一面為冷元初摘耳璫一面回道:「他好好的呢。」
「他在哪裡?受多重的傷?」
魏嫆想冷元初去了大板巷怕是見了那位觸了悲,寬慰她道:「還好,他恢復得還行。」
冷元初握住魏嫆的手,眼眸閃著淚光:「阿娘莫要騙我,他真的沒事嗎?」
魏嫆不想冷元初太激動,立即勸慰她:「他在走鏢呢,要是身體不好哪裡做得了鏢師?要是過年他回來,阿娘帶你去見他。」
冷元初暫且寬心,母女倆再聊幾句,見冷元朝掀起門帘走進來,手裡拿著一個兔兒枕。
「阿爹真好,還給熙安帶了女兒家的小玩偶。」冷元初招呼熙安,「快過來謝謝阿公。」
沒想到熙安看都不看毛茸茸的白兔枕,倒是對沉默不言的景程頗感興趣,時不時捏捏弟弟的臉。
冷元朝走近些把兔兒枕塞給冷元初,道:「這是給你的。」
「給我的?」冷元初驚訝眨眼,看了看這精緻的兔兒枕,再望向魏嫆。
魏嫆也沒想夫君會帶這麼個哄人的玩意兒給女兒,打趣道:「你爹爹還把你當成三歲姑娘呢。」
冷元朝怔了下,揉了揉太陽穴哂道,「總覺你還是小女娃,都忘了你都是孩子的母親了,時間不等人,我也是老了。」
冷元初心田花開,貼了貼兔兒枕上的絨毛,笑得很幸福,「阿爹才不老,不過爹爹,您見過我小時候?」
冷元朝摸了摸冷元初的頭,語氣和煦,「你小時候,總來縣衙門找我玩。」
這是魏嫆都不知道的時光,她斜倚一旁,靜靜聽夫君回憶往事。
冷元朝隱去來自秋家的信息,挑著只屬於一大一小的光影碎片開始講起,「我做知縣那時你和熙安公主一樣大,在家裡呆不住,我便帶你到衙門聽案子。」
其實是他做溧陽知縣時,時年四歲的秋蘅生母過逝。秋郅辦了喪事急趕回紹興為穗康錢莊做事,把她交給秋家老太太。
奈何這位祖母膝下孩子多,又有些重男輕女,放任她在秋家所在的圍崗村里亂跑,經常玩得一身土,也沒人管。
冷元朝偶然知道此事,當即決定把小姑娘帶到自己空蕩蕩的家裡,既是幫至交照顧獨女,亦是安撫他破碎的心——那時的他是失妻喪子的鰥夫,無可避免在小姑娘身上寄託對愛人的情殤。
「那阿爹,我那時乖嗎?」冷元初看著兔兒枕,漸漸出現在一處枯昏暗油燈下,她趴在案牘上,瞧著清俊的冷元朝整理厚厚的書信時流下一行淚。
她抱著兔兒枕爬過去為他擦淚,把她最喜歡的小兔兒塞給他。年輕的男人怔了下,把小秋姑娘緊緊抱在懷裡。
後來,男人牽來一個穿著金絲錦緞的小姑娘要她們做朋友,卻再沒有回來抱抱她。
從她與那個小姑娘拉住手的那一刻起,她們便是無話不談的好友,一同吃一同住。
她帶著她在山林里奔跑,摘野果喝山泉,一個像是老祖宗的老太婆知道這件事邊打她的屁股邊罵,「你瘋玩就算了,不要拉著她!她的命比你金貴!」
後來她才知道何為「金貴」:當她出現在手帕交的閨房,打量那直抵蒼穹的金樹燭台,瞧著桌面那些精緻到讓她捨不得碰的點心被烏泱泱的家僕倒掉,隱隱自卑於她與她並不一樣:她來自簪纓高門,她出身瓮牖鄉野。
「蘅蘅,要不要吃糖?」那個姑娘在假山前張開手心,露出有兩個白色的糖丸。她們很早就約好的,有什麼都要共享。
她開心取了一丸含在嘴裡,那是她吃過最甜的糖果。
不久後她突然墮入盲瞽,驚恐著去尋小姐妹時,她似乎遇見了一個瀰漫血腥氣的男孩……
一個激靈讓冷元初回到蒟穃院的芙蓉堂,渾身發抖。
冷元朝說的什麼她完全沒聽見,揪著男人寬闊的袍袖顫抖言道:「我看到那個瘴丸了,阿爹我害怕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