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緣不是接住他了嗎?
揪心的失重感讓琥珀忍不住蜷縮手腳。
他把自己抱成一團,身軀好像就真箇縮小了,站在某一片草叢中。四周的草葉很高,幾乎將他淹沒其中。
一襲黑衣的玄化仙尊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。
「小鳥,玩了這麼久,該跟我回家了吧?」
琥珀扭頭看到那雙蛇一樣的翠綠眸子,渾身的羽毛炸起:「你胡說,你不是我的主人!」
「哦?」玄化仙尊的人聲變成了蛇類的嘶鳴,「你可以不認我做主人,不過我倒是知道,這座島的主人快要死了——」
恐懼再度攫取了琥珀的心神。
對,我原本是要救主人的。
可是主人是誰?對我來說那麼重要的人,怎麼會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樣貌呢?
「玉米穗穗,記著你那薄情寡義的主人又有何用?」阿葵站在一旁,「跟我去飛壺吧。」
飛壺?琥珀的腦子一片混亂,飛壺不是謝緣的家嗎?
「你怎麼又在想謝緣?」阿葵像是能聽到他心中所想,皺眉抱怨道,「你先前可是說過,若是不找回記憶,身體就好像有破洞在漏風。怎麼,有了寶貝謝緣,就把你那主人拋之腦後了?看來你丟失的記憶也沒那麼珍貴嘛。」
不,不是的。
他喜歡謝緣,卻也依賴著主人。
那是一朝一夕相處之中滴水穿石,鑿刻入靈魂的依戀,即便前塵往事在腦海中煙消雲散,即便經歷過胡琴和玄化的恐嚇,他還是無可抑制地思念著那個名為「主人」的存在。
他想見他。
這個熾烈的念頭催促著琥珀伸展翅膀,從草叢中飛了起來,掠過鏡面般的湖水、綠如翡翠的森林,翅羽之下,一座座輝煌燦爛的金殿頂依山而上,像是列隊兩側夾道歡迎他回家。
終於,那個熟悉的、永遠為他敞開的白玉窗台出現在眼前,琥珀收攏翅膀,輕巧地落上去。
他有些忐忑,害怕窗子裡空蕩蕩的,想見的人不在裡面。
「琥珀,又到哪兒瘋玩去了?」
琥珀循聲望去,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坐在矮桌後面。
「快過來,我給你剝了幾顆松子。」主人笑著朝他伸出手,話里抱怨,語氣卻親昵,「我都被琥珀狠心丟下一整天了,琥珀不可憐可憐我嗎?」
他飛過去,熟練地落在那人等在半空的手指上,在他腳下,主人無名指上銀色的戒指閃閃發亮。
鄔虺將手上的翡翠銀戒取下來,捏在兩指之間把玩。
他斜倚在大殿高座扶手上,把戒指拋起來,接住,側頭問身邊的侍從:「你來說說,這枚戒指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?」
玄化仙尊性情古怪,向來想一出是一出,侍從低眉順目默然立著,沒成想仙尊突然向他發問,連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謹慎道:「回主上,主神神戒……自然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至寶,自上古主宰中州的先天神祇隕落後,這枚戒指就由歷代中州主神繼承,象徵的是統治中州的無上權柄,如今傳到您手裡,中州既壽永昌啊!」
「馬屁精,」鄔虺低低哼笑道,「盡說些本尊一清二楚的廢話。」
侍從當即汗如雨下,撲通一聲跪了。
「本尊沒給你吃飯嗎,腿說軟就軟,」鄔虺連一個眼神都沒賞他,不耐道,「還是小葉子有意思,去,把他叫來。」
侍從強撐著整肅儀容,從地上爬起來趨步離開。
葉路剛降落在主殿外腳還沒站穩,就聽聞仙尊傳喚他,眼神閃過一絲慌亂,卻立即被他掩飾住。他向侍從拱拱手:「有勞,我即刻就去。」
他站在殿外把肺里的濁氣咳乾淨,才理了理衣襟快步走進去,穿過大殿開闊的長廊,然後一掀衣擺,恭順地跪在高座之下。
葉路垂著頭先告罪:「是屬下失職,沒能提前識破那幼鳥腳上的銀環有蹊蹺,也沒能拖延住子虛的腳步,請仙尊責……」
「停。」鄔虺打斷他,然後詢問了一個與他們此行之事毫不相干的問題:「你今日散著頭髮做什麼?」
葉路跪在白玉階下,菸灰色袍衫委地,一捧像是晴夜天幕般深藍色的長髮披散在肩頭,又如同水流一樣淌到身前,將他領口之外的脖頸遮擋得嚴嚴實實。
葉路聽鄔虺此問脊背一僵,又不敢晾著仙尊的話不答,頓首道:「恕屬下儀容不整,污了仙尊的眼。」
鄔虺垂眼看著他,神色陰晴不定:「就連最忠誠的下屬,也會偷偷違抗本尊的命令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