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路把頭埋得更低:「屬下不敢。」
「我看你敢得很,」鄔虺又笑了,「撩起來。」
葉路沒動。
「把頭髮撩起來。」鄔虺加重語氣。
葉路不敢再怠慢,他支起身,慢慢抬高雙手,把垂瀉兩肩的長髮全都攏上去,完整的脖頸暴露在鄔虺眼皮底下。
白淨的皮肉上,左一右四,攏共五道紅痕,像是有人五指發力從後環住他的脖子使勁兒抓出來的。
「本尊先前告訴你的,是要你尋一個桃花江岸邊的同族做傀儡監視子虛他們,必要的時候用那條鳥命引開子虛。誰准許你親身過去的?」
「屬下…想要確保萬無一失……」
「呵,萬無一失,」鄔虺從高座上站起來,「現在是掛一漏萬,不僅沒撈著威脅他的籌碼,還把人徹底惹火了!」
鄔虺原地踱了兩步。
「子虛啊子虛——」他嘆息著,像是在自言自語,「先天神行事就是這般乾脆嗎?以牙還牙、以眼還眼,我傷了他寶貝寵物,他便要把一模一樣的傷還回來。倒是可憐你受苦了,小葉子。」
鄔虺的態度突然和緩下來,甚至給了葉路一種溫柔的錯覺。葉路垂下眼睫,遮擋住了血紅眼眸中波動的情緒。
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頸,儘管這幾道傷並不是子虛仙君造成的,實際情形也不是仙尊猜測的那樣,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想了一點。
自己在仙尊心裡的份量,難道敢和那幼鳥之於先天神的重要程度相比嗎?
再抬眼時,鄔虺已經甩袖轉入殿後不見了。
第25章
琥珀這一覺睡得竟格外安穩。
他雖是因四肢百骸太過疼痛而昏睡過去的,但徹底將意識抽離了軀殼,疼痛就像是隔著一層溫水,加以好夢相佐,竟也不覺痛楚。
他被那枚銀戒的光亮晃了眼,再定睛去瞧時,銀光變成了漫天劈閃的雷電,一束接一束,像是瀰漫刀光劍影的叢林。
他是誤闖叢林的鳥雀,渺小得幾乎被吞噬,艱難地避閃著每一道擦身而過想要給予他致命一擊的電光,最終還是避無可避,跌落進泥土。
「對不起。」
一個憂傷溫和的聲音說。
他被一雙手輕柔地捧了起來,像是有一泓清涼的泉水漫過他被烈火灼燒的身體,霎時間撫平了所有的疼痛,羽翼變得輕盈。
琥珀飄飄欲飛,再一轉,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捆晃動的樹枝上。
「謝緣要開始上台階了,琥珀站穩了嗎?」肩上扛著這捆樹枝的人說。
謝緣?
琥珀不可置信地歪頭去看。
說話的人也恰巧側頭瞧過來,眸光寧靜溫和,帶著常有的笑意。
真的是謝緣……
琥珀生怕這一切都只是幻影,想開口喊一聲謝緣的名字,等真的張開嘴巴時,發出的卻是一聲啾鳴。
「好。」謝緣卻以為他啾一聲的意思是「站穩了」,開始步履從容地登台階。
通向山頂金殿的白玉階好長好長,琥珀棲在謝緣從山底精挑細選採伐的良木上,隨著他腳下富有規律的步伐一搖一搖,像是歲月悠長,一人一鳥會永遠這麼走下去。
「琥珀都想要什麼樣的玩具?」謝緣像是自語一般,輕聲和他聊天,「除了棲木架,喜歡鞦韆嗎?還是小爬梯?等到明年開春,謝緣還可以折些柳條給你編搖籃……」
琥珀安靜地聽著,烏黑的眼睛一轉不轉盯著謝緣的側臉看。
他很喜歡謝緣這樣不疾不徐的講話,字字句句他都聽得真切、記得清楚。
進了謝緣寢殿,琥珀自覺從樹枝上飛下來,落到矮桌上的筆架杆上,看到鋪開的簡牘旁擱著一杯茶,他想都沒想就跳過去,準確地落在杯沿,俯身啜飲。
謝緣放好做棲木架的原料,踱步過來,敲了敲桌角笑道:「這次可是被我逮個正著。我杯里的茶水和你碟子裡的同樣都是山泉,怎麼總來搶我的?」
這話聽著耳熟。
——「我杯子裡的茶就那麼好喝?」
……
——「我要去外海渡劫,幾日當歸,你獨自待在島上乖一點好不好?」
你不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