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雨睜大眼睛。
幻境加速破潰,裂口橫亘夜幕,在空闊寂寥的漆黑中央,擦亮一線若有似無的奪目天光。
無垠天地搖搖欲墜,然而,某一時刻,傾覆感驀地定格。
五十弦戀戀不捨地退開。
「求求你,快雨。」
「我已經……不想再做噩夢了。」
*
窗外朝陽明朗,晨露的清新撲入其間。
快雨只從被褥里探出半個腦袋,露在外一對鬼鬼祟祟亂轉的眼珠。
鳥雀在枝頭嘰喳,吵得人心煩。
她昨兩日睡不太好,撐到後半夜才肯入眠,然後再一覺昏去日上三竿。
今天,終於早醒一次!可喜可賀。
摸摸身旁位置,空空蕩蕩,倒殘留餘溫。
快雨做賊似地環顧屋內一圈,果然在桌前瞧見五十弦。
靉靆置於銅鏡一旁,他坐在椅上,指節認真梳理,捋順、編盤幾股髮絲。
啊……他的頭髮,好長。
不會每天清晨都要給自己編一次吧?
好麻煩。
都會呼風喚雨了,難道就沒有一鍵編發的便捷法術嘛?
哦忘了,他不怎麼睡覺來著……
只有最近,五十弦固執地非要和快雨待在一起,似乎生怕她消失。
至於他半夜到底睡沒睡著,快雨對此一無所知。
因為不管有無困意,她總把眼睛閉得死緊,所以光聽到身旁人平穩的呼吸了。
想著想著,快雨不禁悄悄伸出手指,隔空比對那人頭髮的長度。窸窸窣窣的細微響聲,居然一下子引來他的注意。
「醒了?」五十弦訝然,轉而微笑,「想吃什麼?」
他的態度自然平和得過分。
「我不挑。」百無聊賴,快雨乾脆支起身,光明正大坐在床邊,看他動作。
「好。」
五十弦如有所覺,轉而移目與她對視,彎下眼尾,「哦,對了。」
「要去南鄉看看嗎?你的那群……」他微皺眉,在此停頓,「那群朋友。和你好久不見,應該會想你吧。」
她在南鄉的朋友,只有魚躍堂諸位。
快雨一滯:「他們……還在?」
她故意問得模稜兩可。
其實,自打浮金幻境的波動莫名其妙停止後,快雨發現,自己開始摸不清楚時間線的發展。
他們現住在北鄉的客棧,掌柜還是那個掌柜。
按理來說,深夜該有惡鬼成群結隊出沒,結果,連著兩天安安穩穩,無事發生。
趁五十弦不在身邊的功夫,快雨曾經偷偷摸摸喚出好幾次菜單欄。
一打開,她直接傻眼。沒想到,過去的存檔全部報廢,系統界面灰敗一片,均不可回溯。
即便她現在還不清楚情況……但依靠直覺猜測,絕對是五十弦暗地裡做了什麼沒跑了。
「說什麼呢?他們當然在了。」
五十弦將長辮撩至身後,捏起靉靆一角,意味深長,「沒有鬥爭,沒有犧牲。」
「浮金州很好,他們哪裡都不用去。」
……
吃過早飯,快雨邁步下樓,失神之時,和一女人撞個正著。
快雨眼疾手快,下意識扶住來者:「對不起,你沒事吧?」
她滿心裝著魚躍堂的那幾位舊友,著實沒怎麼看路。
甫一尷尬抬頭,快雨愣在原地。
女人一襲白裙,容貌秀麗——重點不在這裡,重點在於,快雨見過她的,而且不止一次。
……她曾是一具被鬼怪穿著的皮囊。
快雨不自覺側身,去瞟對方的後頸——
沒有任何痕跡。
女人一副病弱姿態,對快雨抱歉道:「是我沒站穩,麻煩客人你了。」
說罷,借著欄杆,她繼續緩步前行。
五十弦恰在此時出來,與女人擦肩而過,瞥見快雨佇立原地、紋絲不動:「怎麼了?」
快雨張了張口: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走至櫃檯,她喊了句,一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中年人便忙不迭放下卷邊的袖口:「兩位客人,有事您吩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