功曹史是會說話的,又說:「你再看看孫家,孫家得到了施捨難民的機會,又是開粥棚,又是開醫館的,燕洄的百姓對孫家是稱頌有嘉,恨不能給他們供奉長生牌位,他們得到了子民的愛戴,鞏固了燕洄第一大族的地位,這都要謝謝我呢!」
梁苒算是聽明白了,說:「在功曹史的眼目中,疫病是百姓不勞而獲的機會,是孫家鞏固士族地位的機會,簡直一箭雙鵰。」
功曹史大言不慚,毫無羞愧之色:「你知曉就對了,就是這個麼道理兒,一個小娘們兒,你懂得什麼?這都是朝廷上的大道理,所以……」
他的話鋒一轉,說:「舍粥醫看,都是人家孫家的事情,你一個女子,瞎摻和什麼?今日便回去,將醫館的大門關上,從今往後,再不許開醫館搶客了!」
梁苒說:「開醫館救助百姓,在功曹史的眼中,竟然是搶客。」
「那可不是麼?」功曹史理直氣壯:「你們的醫館一開門,頭一天便搶走了多少難民,難道你們心裡沒有數兒麼?趕緊把門關上,孫家好了,官府好了,也就是你們這些外鄉人好了!你們這些外鄉人,初來乍到,無知者不罪,本官也就不與你們追究了,咱們大傢伙兒都和和氣氣的,把事情解決,你看多好!」
梁苒冷笑一聲:「敢情功曹史是因為善於和稀泥,才做到燕洄功曹這個位置的。」
「放肆!」
功曹史一聲怒吼:「小娘們兒,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!」
梁苒的忍耐已經到達了頂點,他跟著官差來到府署,本就是為了看一看當地官員都是什麼貨色,如今真真兒是長見識了。一個個完全沒臉沒皮,將疫病當做了自己與豪紳的踏腳石,他們不是蠢,也不是壞,而是又蠢又壞,真應了「魚肉百姓」這四個字。
趙悲雪一直忍耐著,他雖然少言寡語,但是心裡頭清楚,梁苒就是為了看看燕洄府署的真面目,所以才到這裡來的,趙悲雪不能給他拖後腿,一直隱忍著沒發作。
這會子他是忍不住了,那功曹史對梁苒不敬,字裡行間都是謾罵與不屑,趙悲雪的拳頭已然嘎巴作響,他看向梁苒,梁苒也正看向他,對他微微點了點頭,似乎示意趙悲雪無需再忍。
嘎巴!趙悲雪狠狠攥拳,剛要沉肩提肘,突聽有人大喊著:「哎呦,誤會!誤會,都是誤會!」
有人從外面跑了進來,打斷了趙悲雪的發怒,是孫家的大郎君孫桑榆。
孫桑榆衝進來,直接將梁苒「護」在身後,一臉關切的看著他:「阿苒娘子,你沒事兒罷?是我來晚了。」
又是孫桑榆,梁苒眼目眯起來。
他一早便覺得孫桑榆這個人不實在,看起來像是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,其實內地里都是壞主意,而且是蔫壞兒的那種,簡單來說便是虛偽。
孫桑榆一副和梁苒很熟悉的模樣,對功曹史說:「大人,都是誤會,這是自己人。」
功曹史哈哈一笑,笑得頗為猥瑣:「哦?是自己人?怎麼個自己法子?」
功曹史和孫桑榆顯然是一唱一和的,又說:「哦——本官知曉了,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,誠不欺我啊!看來孫大郎君,也是被美人折腰了!好好好,甚好,孫大郎君品貌出眾,這位小娘子也是國色天香,絕配!絕配!」
孫桑榆一臉的不好意思,謙虛的說:「功曹史您言重了,這……這還要看看人家姑娘家的意思。」
功曹史又說:「還有什麼好看的?孫大郎君可是咱們燕洄第一氏族的掌家大郎君,怎麼了?這天底下,便是公主國女來了,孫郎君也配得上,還有什麼人是配不上的?」
梁苒險些又被逗笑了,功曹史還真是說得出口,實在太過大言不慚。
孫桑榆一臉羞怯的看著梁苒,似乎想要看看梁苒的反應,梁苒面容不改,冷冷淡淡的,孫桑榆登時討了一個沒臉,只好硬著頭皮把話題轉回來。
「是誤會!都是誤會。」孫桑榆說:「那醫館是孟家開的醫館,阿苒娘子也是被孟實甫那個廝給誆騙了,因而根本不干阿苒娘子的事情,至於醫死人的事兒,那也是孟家的事情。阿苒娘子是個外鄉人,初來乍到的,還請功曹史高抬貴手,高抬貴手。」
功曹史說:「原是這麼回事?看來都是孟實甫的問題!本官就說了,那個孟實甫,以前吊兒郎當的,從不醫人,如今怎麼突然轉了性子,突然開上醫館,原來是為了害人性命,實難饒恕!這樣罷……」
功曹史指著官差:「您們去將罪魁禍首的孟實甫抓來,至於這位娘子嘛——」
功曹史拉長了聲音,眼珠子來回來去的轉,給孫桑榆打眼色。孫桑榆立刻會意,說:「阿然娘子完全不知情,無知者不罪,這樣罷……由我帶回去好生管教管教,改明兒給大人賠禮道歉,這個事兒便算揭過去了,可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