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用不著。」楊晟扯出個蒼白的笑,指尖卻悄悄摳進了掌心結痂的傷口,「我自己可以解決。」
「楊總,這是我的工作。」李忠泉從西裝內袋又掏出一個手機,當著楊晟的面撥通了葉觀瀾的號碼。
「……」
楊晟看著自己費盡心思偷來的手機,突然理解了什麼叫降維打擊,人類為什麼要分三六九等,智商都像葉觀瀾那樣高不好嗎?
「楊總。」李忠泉將手機遞來,鏡片後的目光不容拒絕,「葉總等您。」
電話接通的瞬間,葉觀瀾的呼吸聲先一步傳來。背景音里有鋼筆滑過紙面的沙沙聲,楊晟能想像他此刻一定坐在書房那盞古董檯燈下,護目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。
「還好嗎?」葉觀瀾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平穩,卻比平時低沉三分。
李忠泉在他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出去站在旁廳守著了。
「大仇沒報,死不了。楊晟用腳尖勾著拖鞋,故作輕鬆地晃了晃,「你把悶葫蘆派過來,平時讓阿華替他吧。」
「好。」
簡單的一個字,卻讓楊晟眼眶發熱。阿華是他最忠心的保鏢,當初被掃地出門時就有了家室,卻死活要跟著自己去北京。
這次回港前,他和葉觀瀾默契地做了同樣決定,沒有葉觀瀾點頭,阿華走不出北京,回來當天晚上,又暗中將阿華的妻兒接去北京。
現在看來,這個決定非常正確。
「打架的事交給李忠泉。」葉觀瀾突然說,鋼筆的沙沙聲停了,「你那點三腳貓功夫…」
「喂,不帶這樣小瞧我的啊。」楊晟笑著抗議,「你是沒見我有多厲害,小時候我可是學過永春的!」
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,像羽毛掃過心尖。楊晟突然哽住,所有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搖搖欲墜。他想說「我想你」,想說「我害怕」,但最終只是緊了緊握手機的手指。
「別擔心。」他聽見自己說,聲音輕得像在說服自己,「我會保護好自己。」
「好。」
這個簡單的應答里包含著太多默契。
葉觀瀾比任何人都清楚,此刻的楊晟需要的是信任,而不是呵護。就像他們都知道,有些成長必須獨自完成,有些傷痛只能自己消化。
……
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淚痕般的河流。楊晟望著窗外模糊的霓虹,香港的夜色此刻像一座水牢,而他正要去赴一場生死未卜的約。
李忠泉無聲地遞來那隻黑色手提箱。楊晟沒有立即打開,指尖在箱扣上輕輕摩挲——他知道裡面裝著什麼。
那是葉觀瀾式的保護,永遠恰到好處,永遠留有餘地。
箱子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膝頭,楊晟想起在書房葉觀瀾教他下棋,修長的手指按住他衝動落子的手腕:「有些路,要留著回頭。」
窗外驚雷炸響,照亮他微微顫抖的指尖。一滴溫熱無聲地落在箱面上,又迅速被拭去。楊晟深吸一口氣,將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,都鎖進了這個潮濕的雨夜。
……
香港濕地公園響起暴雨警報,鱷魚潭上方的觀景棧道被濃霧密布環繞。
鐵質扶手沾滿了咸澀的水珠,潭面上漂浮著枯黃的睡蓮殘葉,六條成年灣鱷靜臥於泥濘之中,甲殼在探照燈的映照下散發出青銅般的幽冷光芒。
楊啟燊的輪椅靜默地駐足在懸空木台的臨界點,其身後,一位戴著防毒面具的僱傭兵冷冷佇立,而在他腳旁,一個鐵籠之中,郭明德被膠帶緊緊束縛著嘴角。
暴雨將鱷魚潭上方的鐵皮棚頂砸出密集鼓點,楊晟的皮鞋碾過棧道縫隙里半死的蟾蜍。
他解開袖扣的動作像在拆卸炸彈——葉觀瀾改裝的手錶型麻醉針硌著腕骨,寒意滲入骨髓。
十米開外的輪椅上,楊啟燊膝頭擺著兩個黑絲絨禮盒,像給死神準備的巧克力。
「選左邊,你阿媽點樣被推落海嘅視頻就歸你。」楊啟燊的佛珠磕在盒蓋上,驚飛一隻白鷺,「選右邊,我就斬多郭少一隻手指當利息。」
楊晟盯著左邊盒角暗褐色的污漬。那是母親慣用的DIOR999唇釉,兩年前就該隨她沉入淺水灣。
他喉結滾動著向前半步,潭水突然炸開渾濁的浪,有東西擦著他鞋尖掠過,留下道泛著血絲的拖痕。
「滴答。」
右邊盒子突然傳出機械音。
楊啟燊笑著掀開盒蓋,冰霧裡躺著的斷指戴著郭明德從不離身的湖人隊冠軍戒指,創面凝結著詭異的藍紫色。
「還剩十二分鐘。」他晃了晃鑲滿鱷魚齒的懷表。
03:00
楊晟的皮鞋碾碎棧道上的蝸牛殼,黏膩汁液滲進鱷魚潭腥風裡。
他扯松領帶,表面是示弱,實為露出葉觀瀾改裝的手錶麻醉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