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後兩個人便一直沉默著,直到視頻那頭突然傳來均勻的呼吸聲。
葉觀瀾凝視著顯示屏上蜷縮入睡的身影。他知道楊晟此刻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的幼獸,既要查清真相,又要避開暗處的利爪。
但他更清楚,有些傷痛必須親自舔舐,有些仇恨只能親手了結,所以他選擇沉默地守護——就像當初在射擊場教那人持槍時說的:「瞄準後,扣扳機的手一定要穩。」
第47章 太平山祖宅
次日夜晚,天空又不期然降下傾盆大雨,賽車的安排再次化為泡影。
郭明德有應酬出去了,楊晟不願意去,便上樓睡覺了。
時鐘來到9點時,楊家祖宅被一道閃電滑過,林綺嵐的臥室窗簾被大風肆意狂虐,楊晟走之前忘記了關窗戶。
福伯打著手電起夜,路過客廳時看到有一灘水,渾濁的眼睛瞬間收緊,電筒往上照去,出現了楊晟慘白的臉。
福伯瞪著他看了一會,吊著的一口氣才鬆懈下來:「細少爺想要老頭子命啊!」
楊晟尷尬地將雨衣扔在沙發上:「抱歉啊福伯,我有東西落下了,敲了門,你沒開,我只好自己進來了。」
福伯拍著胸口,心有餘悸:「這裡是少爺的家啊,什麼時候回來都使得。」
說著轉身去了洗手間。
楊晟看著他背影說:「福伯,媽咪房間的鑰匙再給我一下啊?」
福伯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:「在柜子第二層啦,細少爺自己拿一下,老頭子尿急。」
「哦,好啊。」楊晟握緊手裡的鑰匙,拿好手電筒上了二樓。
他覺得自己今天肯定遺漏了什麼東西,母親去世之前在吃抗抑鬱的藥,可生產日期卻是溺亡後三個月。
葉觀瀾昨晚證明了日期造假,可母親已經死了三個月,為什麼還要造假日期?太詭異了。
窗外,雨勢漸猛,狂風撞擊著窗欞,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嘯。暴雨拍打著彩繪玻璃窗,楊晟的手電筒光束在烏木地板上劃出扇形光斑。
鎏金佛龕里的長明燈忽明忽暗,將「先妣林氏綺嵐」的牌位映得如同琥珀雕琢。他跪坐在母親遺像前,繡著木槿花的綢帕擦拭金漆時,檀香混著霉味鑽入鼻腔。
供桌突然發出細微的「咔噠」聲,剛點的三炷香齊齊折斷,紫銅香爐滾落在,香灰灑在楊晟膝頭。
他拈起半片未燃盡的錫箔紙,手電筒光束下,看了好一會,楊晟才確定,這是抗抑鬱藥包裝。
楊晟眉頭緊鎖,剛要再翻找,手機鈴聲劃破死寂,嚇得楊晟出了一身冷汗。拿出手機一看,是葉觀瀾。
想了想,楊晟還是接了。
葉觀瀾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,帶著北京雨夜的潮濕:「香港也在下雨?」
楊晟望著窗外狂舞的藍花楹:「嗯,下得很大。」他頓了頓,「我在母親房間,找到些奇怪的東西。」
葉觀瀾輕聲問他:「找到了什麼?」
楊晟心裡的恐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,坐在地上,大概給他講了一遍。
葉觀瀾聽後只說:「戴耳機了嗎?」
「嗯,等我一下。」楊晟將耳機戴好,手機放進了口袋裡:「這麼晚還不睡?」
葉觀瀾說:「處理一些事情,你忙你的。」
楊晟一愣,輕聲應了一聲:「好。」
黑暗中,兩人的呼吸聲通過電波交織,像是那些相擁而眠的夜晚。他繼續翻找香灰,指尖觸到某種粗糙的質地。
楊晟揉了揉發脹的眼眶,關掉話筒仰頭深吸一口氣,才重新打開。兩個人誰也沒說話,偶爾有聲音出現,都在向對方傳遞一個信息——我在,我陪著。
楊晟把香灰翻了一遍,沒再找到東西,於是又裝了回去,起身擺放好。
供桌大概年代久遠,此刻有些晃動,在移動時發出垂死般的呻吟,楊晟乾脆給換了一個地方,將鎏金佛龕拿和牌位放在了梳妝檯上,母親的香水瓶在光束下泛著幽光。
剛將香爐拿起來,供桌一下鬆散而倒,楊晟無奈嘆息一聲,明天得給福伯說一聲,把這房間叫人來打掃一下才行。
「供桌倒了。」楊晟說了一句。
電話那頭葉觀瀾不知道說了什麼,楊晟笑了笑。
正欲轉身之際,腳步忽地一頓,楊晟又退了回去。
手電筒的光束掃過,照見一堆積棄的柴火,他的目光在供桌的夾層中停駐,手指輕輕一抽,一本書赫然出現。
仔細一看,這並非書籍,而是一本燒焦的日記本。那些殘破的頁面,以鋼筆的墨跡深刻地銘記著,力透紙背,字跡斑駁地陳述著一行字跡。
——2016.7.23 遊艇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