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姐楊玥跪地拔出母親鞋跟時,聽見弟弟指骨撞在琴鍵上的悶響——像那年聖誕夜,父親砸碎母親芭蕾獎盃的聲音。
林綺嵐走過去,先是看了眼被打傷的楊晟,這孩子沒哭,只是沉默著,飛濺而出的血珠在琴鍵上慢慢滲入象牙縫隙,任憑楊啟銘打他。
她過去擋在楊晟面前,從他手中抽出那條施暴的領帶,血滴順著琴譜上的休止符蜿蜒,沒人知道這條領帶夾層還繡著滿滿的愛意。
她的眼眶裡堆滿了淚水,看著丈夫,小聲說:「有什麼沖我來!他又做錯了什麼?」
林綺嵐轉身拿起鋼琴上,鮮血順著《月半小夜曲》譜子滴成休止符:「這譜子是結婚時你送的,孩子拿來用一下,有什麼問題?」
這個褪色唇印,其實是楊啟燊當年追求林綺嵐時落下的偷吻,只是時間太久,連他自己都忘了。
楊玥用絲巾捂住幼子的眼睛,絲綢下傳來壓抑的抽泣。
林綺嵐當眾質問讓楊啟銘頓時下不了台,臉色脹青,抬手就要打下去,中途被楊謙過來擋在了面前。
楊啟銘揚起的巴掌帶著威士忌的酸腐,卻在半空被楊謙用顴骨接住。身後的林綺嵐淚珠瞬間掉落下來,握緊楊晟的手止不住顫抖。
「爸爸,你喝醉了!」
楊謙垂首的姿態恭敬如常,唯有頸側暴起的青筋泄露著秘密——昨夜他親眼看見父親摟著新晉港姐走進半島酒店,那女孩戴著母親拍賣掉的珍珠項鍊。
楊晟坐在自己房間裡,家庭醫生處理傷口時,他透過紗布縫隙看見樓下院子裡,父親的情婦正在庭院逗弄媽媽新買的約克夏犬。
狗牌上的領養日期反射著金光,刺激的他眼睛越法疼痛。
晚上睡覺時,楊晟因為傷口疼痛睡不著,想出去找林綺嵐,來到二樓路過更衣室時,他聽到裡面傳來布料撕裂聲。
接著又是楊啟銘喝醉破口大罵的聲音混合著粗喘聲。
直到過了很久,楊晟才知道,那晚父親把母親當天穿的那件天鵝旗袍扔進壁爐,火舌吞沒了1985年香港青年芭蕾舞團首席的榮光。
第46章 舊物驚魂
此刻的陽光穿透落地窗,在咖啡杯沿烙下一圈刺目的金邊。楊晟放下第四杯濃縮咖啡的杯子,陶瓷與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。
「喂,有沒搞錯啊?」郭明德一把按住他冰涼的手腕,虎口處的刺青隨著肌肉繃緊而扭曲,「你來這裡只是喝杯咖啡?」
楊晟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灌下四杯濃縮,指尖不受控地輕顫著。他望向吧檯後正在擦拭杯子的福伯。
「太太房間的鑰匙呢?」
老管家布滿老年斑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,轉身從橡木櫃深處取出一把銅鑰匙。「太太走後,老爺吩咐那房間一直鎖著。」鑰匙落在楊晟掌心時發出沉悶的金屬聲,「至今也沒人進去過。」
楊晟攥緊鑰匙站起身,走出兩步又回頭:「你要有急事就先走。」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「晚點打電話。」
郭明德看著他的背影,臉色有些沉重,他一直覺得楊晟這次回來,好像心裡裝著什麼事情,問了幾次他都不願意說。
可他心裡依舊覺得不太安穩,想了想,他還是沒離開,和福伯在客廳里坐著聊天,等他下來一起回去。
福伯端著的英式骨瓷杯在半空凝滯,紅茶漣漪映出他渾濁瞳孔里的憂慮。
郭明德盯著旋轉樓梯轉角處消失的衣角,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打火機浮雕的虎頭,虎目鑲著的紅寶石正滲出暗芒——像那年楊晟被打得滿臉是血時,滴落在地毯上的血珠。
閣樓木門發出垂死般的呻吟。楊晟攥著銅鑰匙的手指泛起青白,鎖孔里簌簌落下的鐵鏽像經年的血痂。
推開門剎那,陳腐的空氣裹挾著記憶撲面而來,他恍惚看見八歲的自己正蜷在門後抽泣,懷裡抱著摔碎的八音盒,水晶碎片扎進掌心,血珠滴在母親最愛的波斯地毯上。
楊晟用手揮了揮面前的塵土,將燈打開,隨後關上了門。
房間依舊保持著母親在世的樣子,什麼都沒變,只是厚厚的塵土和許久不住人的腐蝕氣息無法掩蓋。
陽光穿透積灰的蕾絲窗簾,在柚木地板上織出蛛網般的裂紋。
梳妝檯鏡面蒙著灰白的紗,楊晟伸手擦拭時,指腹觸到一道細小的裂痕——那年除夕,楊啟銘的翡翠扳指曾在此處留下永久的疤痕。
「媽咪……」他輕聲喚道,聲音消散在靜止的空氣中。
母親是芭蕾舞愛好者,當年父親一見鍾情,對她開啟了高調又猛烈的追求,一年後,倆人結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