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皇子把弓從挎著變成摘下來,輕輕撥動弓弦,撥弄出綿長的嗡嗡聲,他對陳妃解釋:
「以前在大本堂射箭,先生給我的弓,弓弦都太硬了, 我根本拉不動。」
「堂兄送得這把弓,不太費力就能夠拉開。」
「堂兄還告訴我,射箭時要略微向上出箭,箭的落點才會精準, 這也是大本堂先生們從沒告訴過我的……」
九皇子似乎越發沉浸在下午的收穫,信誓旦旦地說:「這次如果父皇帶我出獵,我想,我大概也能獵到幾隻野物了。」
兒子表現得很高興。
陳氏身為母親,自然更加歡喜。
陳氏也像一掃整個下午看診的疲倦, 她稍作權衡, 還是出言教訓。
「世子擔任武職, 弓箭平時他還要用到, 你怎能隨便拿世子殿下的東西?你還不快退給世子妃,讓世子妃替你帶回去。」
九皇子畢竟單純, 只跟蕭燼安玩耍不到兩個時辰, 竟然堅決擁護這位堂哥:「不要吧, 我要是能把射箭,練給父皇看看,就不會挨罵了。」
九皇子爽利致歉道:「對不起世子妃, 是我誤會了你跟堂哥,以為你們很兇。原來我堂哥真的只是長得凶。他還說如果我聽話,今後每年帶我打獵,我以前都沒參加過圍獵活動。」
蕭燼安絕不會隨便對人示好。
陳妃苦澀地想。
蕭燼安只是想告訴他們,安分些,支持他上位,可保他們母子終生無憂。
陳妃簡直是被趕鴨子上架。
但是比起根本瞧不上他們娘倆的七皇子,還有那些,不知道能不能頂上事的宮女內官,蕭燼安拋來的這根橄欖枝,實在讓人動心。
陳妃最終做出了決定:「世子呢?我們一起送世子妃出皇宮。」
說著芳林苑的兩名侍女連忙準備。
川穹去找燈籠,苦夏去拿外衣。
白照影摸索著自己站起身,頭依然在疼,熱得很。
芳林苑好像瞬間忙碌了起來。
九皇子道:「堂兄不方便進後宮,他早就派車在神武門外等候了。他早說過無妨久等,母妃,我們可以穩當點過去。」
——那個男人,深愛著他的世子妃。
陳氏想。
一個疼愛妻子的男人,再精於算計,心裡也有塊很柔軟的地方吧?
若是蕭燼安最終當上了皇帝,總要比那風流無度的蕭明徹,強過許多倍……
***
神武門。
最近的秋日恢復了應該有的溫度,不會太冷。
但是夜裡有風,偶爾會從東向西吹上一吹,帶起幾片沙沙的落葉。
白照影被侍女攙著,攙到了馬車跟前。
直到他上車以前,耳邊九皇子都跟只麻雀似的,不停地閒談。
九皇子對蕭燼安每個字都透著崇拜:「堂兄今日在宮裡當值,下回當值是什麼時候?下次還在箭亭能見到你?我可以去北鎮撫司嗎?」
白照影暗自嘆氣。
上一個廢話這麼多的成安,每天讓世子殿下打擊到懷疑人生,他直覺九皇子也危險。
卻不料蕭燼安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友好,蕭燼安道:「隨時都可以來。」
話畢白照影跟前的車門像是關上了。
白照影又是被載進那輛馬車。
車裡很安逸,是他熟悉的環境,他們正在返回家的路上。
只是挑選從神武門回隋王府,是為了就著芳林苑,馬車等於要從外環繞整個皇宮,其實是繞了遠。
白照影依然想揉眼睛,很熱。
從眼睛到顱腦的熱痛感,至此時不降反增,他因為這種感覺而憋悶。
他的手放在了遮眼紗。
卻被蕭燼安輕輕握住了手腕。
他此時感覺到自己纖細的胳膊,被蕭燼安的一隻大手攥住。
力道不大,他被那隻手帶動,手指乖乖地放下。
他指端輕觸過蕭燼安的衣服,白照影微微動了動眉心——穿得是那件襯袍嗎?
「堂兄說,那件衣服,世子妃非讓穿。」
今晚的天氣不算冷,錦衣夜行,黑燈瞎火,車裡只有失明的自己,他也沒必要耍帥。
那麼還要穿著這件衣服嗎?
白照影有點好奇。
可是若干回他與蕭燼安打交道的經歷,告誡白照影,他不能直接問,否則不定聽到什麼他不想聽見的答案。
白照影只能自己探詢。
他想了個法子,靠在車角裝睡。
但其實也不用裝,他真的很疲倦,滿身難受得不成樣子。
以致於白照影剛剛挨上車角,骨頭就跟沒了似的陷進去。
他在車角里打了好幾個哈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