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語氣引走戰火,凌捷開始質問田嘉木:「讓你安靜?你能在家待多久?回來也是書房門一關,什麼事情都不管,還要怎麼讓你安靜?!你只管你自己,其餘事情都是我在管,家不是你的家,凌田不是你女兒?!」
田嘉木也生氣了,說:「我只管我自己?凌捷你有良心嗎?沒有我天天這樣忙,你們能過現在這樣的生活?」
他們當時剛換了兩百多平的房子,光是每月還的房貸就已經超過凌捷的薪水。
凌捷突然安靜,再也沒說話。
凌田記得,後來大家都消了氣,凌捷才半開玩笑地對他們說:「你考上了重點高中,不感謝我。你升職掙錢,也不覺得有我半分功勞。我工作的頭五年,每年升職一次,但後來十幾年,職位再也沒有動過。公司里大小領導都知道我加不了班,出不了差,海外進修的機會想都不會想到我……」
凌田聽著,感到一絲內疚,但沒說出口。
田嘉木則只是打馬虎眼,勸說凌捷:「你別這麼想,我們倆是內外分工合作,一切都為了田田,為了這個家,而且我什麼時候跟你計較過錢的事情?」
凌捷提醒:「你計較了。」
田嘉木反問:「我有嗎?」
兩人都有點玩笑的意思,沒再繼續往下深究。
但凌田想,是有的,你說沒有你,我們就不能過現在這樣的生活。
應該就是在那之後不久,凌捷辭職換了工作,同意了凌田走藝考。然後宣布,她不管了,開始一頭撲到新工作上。
田嘉木以為她跟他賭氣,那意思是:不就是掙錢嗎,難道她不行?他便也跟她賭氣,不就是管孩子嗎?難道他不行?
兩人原本或許都有些看對方笑話的企圖,結果卻出乎雙方的意料。
凌捷真的在這個新行當里掙到了錢,田嘉木也真把凌田的學習搞上去了。
他過去連她在幾班都不知道,直到這一年才加了班級家長群,每學期去開兩次家長會,平常跟班主任老師保持聯繫,完成學校布置給家長的每一項任務,一有空就檢查她的作業,給她講題,幫她整理各種複習資料。甚至有一次,凌田被同學冤枉偷竊未遂,他根據她的敘述,仔細分析前因後果,整理了三千多字的辯護意見發給老師,使得她沉冤得雪。他是個只做非訴業務的律師,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涉足爭議解決領域。
當然,副作用也是有的,那兩年他每天早上六點起來開車送她上學,哪怕前一天夜裡十二點才到家。實在不行,只能放棄一些業務。所里漸漸也有人開始玩笑說,什麼什麼事別找老田,他要去接女兒的。要說對工作沒影響,是假的。
所幸,凌田也難得爭氣一回,一點點搞明白藝考的規則和要求,自己找的畫室,選的集訓班,驚險地過了美術統考。
高三下半學期,日子緊張且匆忙,藝考出分,高考出分,直至收到錄取通知書,他們才確定當真共渡了這個難關。
那個夏夜,一家三口一起出去吃飯慶祝,氛圍難得的和諧。
凌捷在餐桌上感嘆,數學提高了二十多分,隨便哪個高中生的媽媽都可以原諒一切。
田嘉木跟她幹了一杯,仿佛真的一笑泯恩仇。
凌田聽著,卻有另一些感想。他們因為她爭吵,也因為她和好,她並不想這樣。
曾經以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,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學,後來四年過得順順噹噹,眼看就要畢業,找到工作,開始獨立的生活。從此往後,他們三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人生。
然而,只因為一場突然而來的病,一切好像又回歸原點。
第15章
凌捷和田嘉木現在住的這套房子,是 2015 年上海房地產又一波大漲之後置換的,雖然近兩年帳面一直在跌,但仍舊是他們家最大的一筆資產。
房子裡除了主臥和凌田的臥室之外,還有一間書房,一間客房。最初裝修的時候,那間客房說是為雙方老人準備的。當然,更多的是為田嘉木的父母,因為徐玲娣和凌建國的家離他們也就一公里左右,是一度非常流行的「一碗湯」的距離。而田嘉木的父母不習慣「北方」的氣候和飲食,這麼多年來上海的日子還是個位數,客房實際一直處在空置狀態。直到凌捷往裡面添置了辦公桌椅、推櫃、印表機,把它當成自己的書房使用,後來乾脆睡在裡面,開始與田嘉木分房而居。
凌田當時還在讀高中,朦朧有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印象,夫妻分房是不對的,時間長了必定離婚。而且這分房還發生在那場爭吵之後,更讓她為這個家的未來操心。
她假裝作不經意地去問凌捷:「媽媽你為什麼睡這裡?」
凌捷卻只是回:「你爸有自己的房間,你有自己的房間,我也要有自己的房間呀。我結婚前外婆家這么小,都知道給我隔個陽台出來,沒道理我現在沒有,不是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