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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晚些,病房熄了燈,只余走廊漫進來的一點亮,她放低了床板睡下去,在黑暗裡躺了很久,最後用上辛勤教她的方法,終於睡著了。

但迷糊睡到半夜,她因為一個噩夢驚醒,再難入眠。

隔著床簾,傳來 1543 床湯阿姨的呼嚕聲,她就在那聲音里想著過去的一周。殘留的夢境可以被趕走,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卻無法逆轉。

進醫院以來的第一次,她蜷身對著窗口哭起來,臉埋進枕頭,沒發出任何聲音。只是無聲流著眼淚,鼻子還是堵了。到後來實在透不過氣,又怕吵了同屋另兩個人,她只能輕手輕腳地爬起來,拿了一大包抽紙,趿上拖鞋,走出病房,躲進樓梯間。

開門關門發出聲音,感應燈亮起。

她在這昏暗的光里看自己,臂彎掛水的針眼沒好好按壓,青了一片,指尖滿是測毛糖留下的點點傷口,結了細小的暗紅色血痂。

感應燈又暗了,樓道陷入黑暗,反倒是窗外月光暈染的夜空更亮一些,像一副喬治亞·歐姬芙的畫。

遠近幾座辦公樓里仍舊有燈火通明的樓層,居民區只餘零星亮燈的窗口,路上偶爾一輛車經過,三兩晚歸的路人匆匆而行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,有地方要去。

世界縝密地運行,哪怕她不在其中。

她倚窗站著,把那包紙巾放在欄杆上,抽一張擦掉眼淚,哭一會兒,再抽一張。後來站累了,乾脆挨著落地窗在樓梯台階上坐下,埋頭在膝蓋上繼續哭,繼續抽紙擦眼淚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樓道門被推開,燈又亮了,辛勤的聲音在門口說:「我想人怎麼沒……不見了,嚇我一跳……」

凌田擺爛了,既不意外,也不想站起來,只是解釋:「隔壁床打呼嚕,我睡不著。」

辛勤居然也沒催她,甚至走到她旁邊坐下。

凌田這下尷尬了,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哭成什麼鬼樣子,所幸感應燈又暗下來,把她藏好了。

周圍只剩些微月光,混雜著城市零落的燈火。

辛勤在這半明半寐里安靜了一會兒,才開口說:「生病的確考驗感情,這種事,我們在醫院工作看得挺多的。但是,二十歲就能知道某個人不值得你跟他在一起,比四十歲、六十歲的時候才發現好多了,不是嗎?」

凌田自然聽得出來,這還是在說下午那件事。他聽到了她在吼什麼,以為她因為得病被分手,所以半夜坐在這裡哭。

「那個,不是,其實我早就跟他分了,是我先跟他提分手的。」她解釋,但話說出口,覺得自己更蠢了。

辛勤沒說什麼,或許也有點尷尬。

凌田知道不能再解釋了,他只是她的管床醫生,不想讓她在自己值班時間內出問題罷了,根本不需要知道她跟宋柯到底是誰先提的分手。

但有些事她還是想告訴他,她此刻的難過,更多的是因為她自己的人生。

她怕他沒時間,也沒興趣聽,只說了一句:「其實是因為工作。」

沒想到辛勤會問下去:「怎麼了?」

凌田看看他,確認他真的想聽,略過那些亂七八糟的細節,只說了最簡單的起因經過結果:「有人把我生病的事傳到我實習單位去了,公司領導知道,把 offer 撤回了。」

辛勤靜靜聽著,有一會兒沒說話。

凌田猜他不急著走,這才繼續往下說:「然後,我自己一時上頭,在同學群里也說了。」

她沒想到會聽到辛勤這樣回答:「你很勇敢,才剛確診,就能說出來,有很多人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法跟這個病和解。」

凌田只當是安慰,苦笑了聲,說:「什麼勇敢?是傻吧?」

她沒告訴辛勤,她其實也不想說的,只是陰差陽錯,被逼到那個份兒上了。

「不是的,」辛勤卻道,「其實說不說各有壞處,也各有好處。」

「比如?」凌田不是很相信。

隱糖的壞處,艾慕告訴過她。說出來的壞處,她也見識到了。但好處呢?真的會有好處嗎?

「比如,」辛勤還真有說法,「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你需要的時候打針、測血糖。你可以告訴身邊的人,要是你發生緊急情況,他們應該怎麼幫助你。

「還有,隱糖一般都戴泵,雖然方便,但並不適合所有人、所有季節。你可能膠布過敏,針眼也不容易長好,尤其是夏天。正常的操作是針和泵輪換著用,但要是隱糖,就挺難做到的。

「而且還會遇到各種不同的意外,我聽一個病人說過,他和同事一起出差,特地選了不同的航班,就因為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,可能會被要求把胰島素泵拿出來檢查,他怕被同事看見。

「這種細細碎碎的不方便太多了,有時候甚至要以犧牲健康為代價。但你不一樣,你以後可以根據自己的狀態自由地選擇最合適的方式,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。」

凌田想像了一下那些場景,點點頭。

確實,她這個人心理素質太差,完全不適合潛伏。

「那現在剩下的問題,就是怎麼找到一份工作,養活自己活下去了。」她帶著自嘲的語氣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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