組長說:「小凌,你自己保重,身體好了告訴我,我幫你在外面看看還有什麼機會。」
凌田說:「謝謝組長。」
「早日康復啊。」組長最後道。
「謝謝。」凌田回應。
電話掛斷,她其實已經猜到是誰傳的消息,很快又接到組裡一個比較談得來的同事發來的微信,更加做實了她的猜想。
同事告訴她:【那誰跑到公司里來找組長吃飯,說你生病了,現在身體狀況很差,無法勝任工作。其實還不就是想自己頂替你拿這個 Offer 嘛。結果部門裡幾個頭兒一商量,乾脆把這個 headcount 砍了,繼續用實習生,或者乾脆用 AI,7X24 小時待命,不會生病。你說怎麼會有人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呢?為了找工作都瘋了吧?】
沒指名道姓,但彼此都知道說的是誰。
文賢,他跟她一樣在美術部門實習過,但沒拿到 Offer。
凌田不清楚宋柯是怎麼告訴文賢的,但去公司說了這話的人,應該就是他了。
上個禮拜組裡趕 DDL 加班,組長當時使喚起她來毫不留情。她雖然完成了工作,但狀態也確實很差。組長現在聽人一說,大概覺得找到原因了。
同事又問:【小凌,你沒什麼吧?】
凌田看著這一問,看了一會兒,還是如實回答:【我前段時間身體不太好,現在總算搞清楚病因了,是一型糖尿病,用上藥已經好多了。】
宣洩?衝動?或者自我懲罰?她不確定自己究竟出於什麼心態,想著既然已經撕破了,那就統統撕掉吧。
同事那邊「正在輸入」的狀態變了又變,但最後發來也只是一句:【那就好,祝你早日康復啊。】
凌田也還是回答:【謝謝。】
她知道這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表達,這個病,怕是康復不了。
幾乎就在同一時間,手機震動,她收到了 HR 的郵件,正式通知她,因為人員計劃的調整,UI 組這個職位已被撤銷,公司撤回了給她的 Offer,三方協議的紙簽流程就此終止,這個操作不會影響她應屆生的身份,並祝她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加適合自己的位置。
作為應屆生,凌田也算清楚其中的規則。要是已經簽了三方,學生毀約得支付違約金,但公司方面一般約定為零。更何況她這三方都還沒簽完,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。
但問題的關鍵不止是她失去工作好嗎!
草,草草草草!她在心裡狂罵,當場打給宋柯。
鈴聲響了很久,才有人接起來。對面傳來宋柯的聲音,聽著有些許回音。這個點,他大約也是在公司的樓梯間裡。
凌田質問:「你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訴文賢了?!」
「我沒有,我也不知道啊……」宋柯下意識否認,而後解釋,「我就是那天晚上太難過了,跟幾個朋友聚了聚,喝了點酒,可能……我真的……看到你那個樣子,太難過了……」
「你難過?你難過所以就可以把我的事情到處說?!」凌田提高了聲音,簡直難以置信。
「凌田,」但宋柯好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,只管講他自己的,「那天回去之後,我了解了一下那個病,也好好想了想我們倆之間的事……我知道這樣挺對不起你的,但你也得理解一下我,我是獨子,不能不考慮以後,我爸媽的意思也是……最好還是分了。經過這件事,我覺得健康真的太重要了,我這幾天也打算預約去做個體檢……」
凌田聽完他這幾句話,直覺自己的難以置信又被刷新到了一個新的極限,但她太生氣了,開口想罵,發現腦中空白,只記得他最後一句。
「你去體檢,是怕我傳染給你嗎?!」她問宋柯。
宋柯仍舊沒回答,自顧自地說下去:「凌田,真的很對不起,是我太懦弱了,但是我只是個渺小的人,在這個城市一切剛剛開始。我們分開之後,你自己一定保重啊……」
隨後傳來一陣抽泣,他還哭上了。
凌田簡直氣瘋了,在樓梯間那一小方空間裡來回暴走,一邊走一邊大聲吼:「宋柯,你給我聽清楚,不是你跟我分手!我上次已經跟你分手了!你失憶了嗎?是我先跟你分手的!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我要收回那天說的話,我跟你分手不光是因為不合適,你根本就是人品稀爛!沒有一點擔當的大嘴巴!……」
可惜她太不會罵人了,髒話是隨便怎麼樣都說不出口的。而且才剛說到一半,那邊已經掛斷。手機里傳來嘟嘟聲,她喊得再響也沒有用。那一瞬,她真是字面意思上的氣到胃痛。
就在她以為事情不能變得更糟的時候,身後的門被打開,她回頭,看到辛勤。
辛勤說:「凌田,你……」
她立刻低頭避開他的目光,打斷他回答:「沒什麼,我就打個電話,這裡信號不好,可能太大聲了,對不起。」
她一邊說,一邊收起手機,從他身前經過,用手背擦掉眼淚,匆匆回病房裡去了。
當天傍晚,凌田的血糖開始亂飄。
餐前測出來超過了十,護士給她加了矯正劑量的速效。晚飯她沒吃多少,但餐後還是莫名其妙地飆到了二十多。於是再次掛上水,開始靜脈滴注胰島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