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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沒想到這封信會越寫越長,不過再怎麼長,也快要結束了,此刻父親正從車裡投來焦急的眼神催促我,所以我會抓緊寫完。

原本我們要從月亮坨直接往南邊走,是我執意要回來寫這封將於未來投遞的信。晴晴,如果是你做了我所做的事,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東西,也會忍不住要寫信告訴我吧?

重返月亮坨的那一天下著小雨,天空灰濛濛的,我們車上的雨刮器陳舊變形了,三分之一的刷柄貼不緊車窗,就算來回刮無數遍,車窗上依舊留有一塊蒙蒙的水漬。父親自進了狗鴨子鎮境內就沒再說過一句話,而我一路盯著那塊水漬,看向朦朧的前方。

偶爾有一兩輛麵包車和三輪摩托超過我們,中途還險些和一輛逆行的 125 摩托車相撞,父親把車頭猛地扭到一邊,我們的右車輪被逼進了路旁的排水溝里。

駕駛摩托車的是一個中年人,他把車隨意地停在路中央,來查看我們的情況。父親不想與無關的人產生交集,便說沒關係,讓他快走。中年人在雨里愣了三秒,然後騎上摩托車,繼續占著對向車道風馳電掣而去。

還好只是輪子掉進去了,我們搬了一塊岩石,墊在在千斤頂下,把車身墊起來之後,父親打死方向猛踩油門,我們僥倖逃脫了。

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給了父親什麼感受,他去收千斤頂的時候,我坐在車裡看到他仿佛在哭泣,不,說不上是哭泣,他只是紅著眼睛,臉上流下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。我閉上了眼睛。

晴晴,也許我不該重返月亮坨,更不該帶著父親,但是你應該能理解我,即便相信麗雲已經把那個地方撕碎了,我也必須親眼確認,父親也是。

脫困之後,雨夜停了,空氣很清新,當然也很涼。儘管如此,父親還是打開了窗,冷風吹進車裡,把我們製造的二氧化碳於頃刻間席捲出去,我感到肺里積攢了很久的廢氣也被慢慢抽走了,取而代之的是新鮮的氧氣,這讓我的頭腦清醒了許多,很快在岔路口認出來通往月亮坨的村道。

那條路好像變窄了,道路兩邊的樹和草像得到了大赦,紛紛往路中間擴張,我們的車一路被它們噼里啪啦地抽打,以至於不得不緊閉車窗。不斷降臨的抽打像無數惡魔的巴掌,我又有些緊張起來,父親摸了摸我緊抱自己的手,「堅持住。」

他的手很涼,但我的手更涼,我反握住父親的手捏了兩下,然後平靜下來,堅持到了月亮坨。

在我的預想中,月亮坨應該是一片廢墟,像一座巨大的墳墓,沒有一絲人氣,然而現實的場景卻有些不同,雖然能一眼看出大部分人都搬走了,但村子裡依舊有人居住。烏雲漸漸散開了,陽光漸漸照亮了一半的大地,月亮坨一塊黢黑,一塊光亮,交疊在一起,小孩子和牛羊雞鴨三三兩兩散落在村子的各處,站在明暗交替的光線中,畫面有些割裂。

有些房子的主體結構依舊完好,看得出來是後期直接在被燻黑的主體上重新修蓋的。當然,大多數木質結構的房子損毀嚴重,燒焦的木頭依舊黑漆漆的、坑坑窪窪,裸露在空氣里,直指天空。我正看著,一個瘦小的女娃牽著牛過來拴在那條木頭上:「我好像見過你」,她仰著頭說。

我對她毫無印象,我對這裡的許多人都沒有印象,我只認識趙曉梅,但是這一趟我們沒有遇見她。

我蹲下問女娃,這時候怎麼不去學校,女娃惡作劇似的把手指伸進水牛的左側鼻孔中,再從右側鼻孔穿出來,不回答我的問題。

我起身望進村子的更遠處,只有幾個婦女在勞作,發現我在和女娃交談,紛紛望向這邊,一個婦女放下肩上挑的筐子喊了一聲,女娃一下就跑不見了。

村子裡沒看到男人,不知道是這會兒不在家,還是全被麗雲給燒死了。

這時,父親指著遠處一棟二層樓的矮房問我:「那棟房子是誰的?」

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,帶著他一起走向它,房子的院子裡有散落的藥材,幾件衣服不知道在這地方晾了多久,懸掛在晾衣繩上的部分已經完全褪色了,衣物的邊緣隱約能看出來綠色的蘚,衣服下方有生鏽的勞動用具。我走到門前,推動大門,把眼睛貼在門縫上朝里看。

「噢,這是村醫王青松的家。」

我以為王青松父子會回來,現在看起來,他們也許不打算再回來了,似乎也沒有帶走什麼。其實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,對於他們的面目,我一直是模糊的,記不清他們的長相,也不太記得與他們相關的信息。你說,如果他們的面目再清晰一些,事情會有所改變嗎?可惜萬事沒有早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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