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總是哭泣,在清晨,在正午,在夜晚。
記不得有多少次,母親在床上緊緊抱住自己,有時候甚至都覺得被她抱痛了,她會喃喃地念叨:「一定要嫁個好人,一定要嫁個好人。」
每當父親發怒時,母親會用極快的速度把自己拽進馬房關好門,隨後,院子裡就會傳來母親的哭喊聲。
父親有時候會抱自己,抱在他面前端詳,然後像摸瓷娃娃一樣,從頭到腳把自己摸一遍,最後肚皮朝下放在他的膝蓋上。每當這時,眼前就什麼也看不見了,只看得到父親的大腳。
哥哥的腳也是大大的,父親很喜歡把他抱在膝蓋上,他的腳就在半空中一盪一盪,父親會指著母親和自己,對著哥哥的耳朵說:「看,壞女人。你記好了,女人都是沒心肝的,打出的媳婦,揉出的面。」
在離開月亮坨之前幾天,父親又一次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毆打母親,並把棍子遞給了哥哥。
回來了,一切都回來了,那些早前不知道消失在何處的記憶,在這一個瞬間全部回到了腦子裡,麗雲踉蹌著後退了兩步,踩在一灘尿液上,更厚重的腥臭味隨即飄來,她已無心再捂住鼻子。
她像剛被救起的溺水之人,張著嘴大口呼吸,順著馬房外的光線,搖搖晃晃地走到院子裡。她一處一處地看,一處一處地摸,每一處都有母親的身影,土磚壘砌的院牆上,似乎還停留著母親的眼淚和體溫。
七年,整整七年,母親被困在這座小院裡整整七年,過著沒有尊嚴,沒有自由,連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日子,麗雲無法想像當初的母親是抱著多大的決心,鼓起多大的勇氣,才決定帶著自己出逃。
她走出院子,摩挲著院前的樹樁,那時候這棵樹還沒有被砍掉。離開的那一天,天氣也像今天一樣,是夏季里最熱的一天,村裡的人一半去趕集了,另一半都聚在趙前進家吃席,慶賀他成為月亮坨第一個正式被任命的村長。
母親把自己背在身上,另一隻手牽著哥哥,站在樹下四處張望。蟬叫得很大聲,麗雲懵懂地趴在母親背上掏了掏耳朵。確認路上沒有人之後,母親拉緊掛在胸前的布包,往出村的方向走。
路上的狗看到母親,一隻都沒有叫喚,母親就在安安靜靜的午後村莊中,一路小跑到進山的路口,哥哥意識到了母親的打算,他突然掙脫母親的手:「沒心肝、壞女人」,然後轉身就往回跑,邊跑邊喊:「快來人啊!馮煥菊要跑了!快來人啊!」
母親萬萬沒想到,自己的兒子會如此大聲地召喚別人來抓她,她手忙腳亂地拉住他,把他拖到路邊的草垛後頭藏好,蹲下身,想要阻止他的叫喊。沒想到在掙扎間,他對準母親的耳朵一口咬下去,隨即又對著村莊叫喊起來。
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,麗雲實在無法回憶出母親是怎樣控制住哥哥,又是怎麼阻止了哥哥叫喊的,只記得哥哥不動了,像躺在父親腳邊的母親一樣,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。
她記得母親反應過來後,極其壓抑地低吼了一聲,之後咬著自己的虎口,像個怪物一樣,不斷發出「唔、唔、唔」的聲音。麗雲害怕極了,唯恐下一秒,母親也會像哥哥一樣倒下。看到母親的手被她自己咬得鮮血淋漓,麗雲從母親背上伸出手,使勁夠向前方,想撫摸母親的傷口。
母親就是在這時候清醒了過來,她用沾滿血的手握住麗雲的手,決絕地擦了擦眼淚,起身朝山上跑去,再也沒有回頭。
第五十三章喜事(1)
「既然回想起了你母親的遭遇,你自己也受了那麼多苦,為什麼當初還要幫助王偉鄉?」
「趙前進不該死嗎?」
「現在不是說他該不該死的問題,我是在問你,你為什麼要幫助王偉鄉?你知不知道王偉鄉在那之後通過他所謂的人才中心坑害了多少人?」
「沒有我,他就坑害不了人了?」
「我不是在和你玩文字遊戲,趙麗雲,我們現在非常不清楚你的態度,你究竟是在坦白,還是在拖延時間?」
「我在如實坦白。」
「那我問你下一個問題,在你和王偉城辦喜酒之前,縣公安局的朱警官又去了一次月亮坨,還與你見上面了,你為什麼不對她講明真相?讓她帶你離開?」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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