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」邰秋旻打到半截被迫停戰,東西沒找全,還疑似被有魚看了怪相,本就既不痛快,也不舒爽。
他打過響指,捏著電弧,噼啪作響,盯住撞槍口的夢貘,勾唇一笑說:「你們這裡的規矩,大小到底是按壽命算,還是按心智算?」
「旻哥!她現在算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!」方恕生和鄭錢相繼伸手去攔,齊聲喊道,「不能揍哇!」
而後隔音場落下,樂正瑛起身告別,揮手送他們出去時,當著眾人,獨獨給了有魚一樣東西,道:「算是賠罪,小友。」
那是一枚菱狀鱗片,琉璃質地,光澤絢爛,邊緣鋒利。
「據說這是末代神祇的神格碎片,是每一處罅隙的精竅所在,很多異端搶呢。」她的目光往邰秋旻方向滑了一下,不懷好意地說,「但我覺得它和珊瑚差不多,裝飾品罷了。」
有魚接過來,很冰,像攥了一把水。
一行人順著羊腸小道往外,離得遠了,方恕生扯著江誦悄眯眯問:「不帶江肅華走嗎?」
後者道:「白狼總把伴侶放在第一位,從她選擇踏進來的那一刻起,就不會離開了。」
「那外面怎麼辦?」樂知年已然設想到行動報告的棘手程度了。
「各位,最重要的是,地下室怎麼辦?」鄭錢說,「哦對了,那具價值昂貴的切片標本也丟了。」
「還有魚尾標本。」方恕生說,「我們會被滅口嗎?」
樂知年道:「有可能誒!」
穗穗不明所以地嗷嗷叫。
江誦不住掐眉心——他們慌亂之中留下了彈殼。
邰秋旻抱著有魚走在最後,快出去時懷裡魚低聲說:「有東西落下了。」
他挑挑眉,正準備轉步子,就聽對方說:「我單獨回去。」
邰秋旻面色發沉盯他半晌,遂用藤蔓給他編了架全自動輪椅,往後一送。
有魚回去時樂正瑛就在門口倚著,見著他不算恭敬地喚:「常先生。」
有魚沒有承認,只是問:「你們總是常先生常先生地叫,他沒有名字麼?」
「聖人名諱不可直呼。」
有魚不吃這一套:「實際呢?」
樂正瑛勾著一縷頭髮繞,慢慢笑起來:「不知名姓,也不知相貌,每個人眼裡的『常先生』是不一樣的,好比楊桃。」
有魚心道,這一點很像狐狸精綜合效應,就聽對方繼續說——
「但是,如果有人出聲形容這位先生是何模樣,是何年齡……那麼,『常先生』就會短暫泯然於眾生間。」
有魚:「……」他似乎找到了一種比燈下黑更好的方式。
樂正瑛瞭然地看著他,笑容越擴越大:「可那位的存在感會越來越強烈,好比曝屍於野,歷久彌爛,那腐氣,可是要衝天呀。」
有魚皺眉:「……」
「玉石尚可生出心臟,可有的傢伙不說皮肉和臟腑,連骨頭都沒有,存本虛無,如此賴著您,何嘗不是因為您身上肯定有牠需要的東西呢?」
有魚不理這番情真意切的拉踩,只是問:「這是樂家研究出來的?」
樂正瑛道:「這是眾家得出的結論。」
「那便更不值得全然相信了。」
「歷史已然說明一切。」
有魚沉默半晌,忽地嗤笑道:「可他既非玉石,又非草木,你們如此編排,是覺得罅隙自現世抹去後,此間再無所記麼?」
剛出罅隙的方恕生被真切的陽光一照,經風打了個驚天大噴嚏。
「感冒了?」江誦順手給他招攏衣領。
「他這身子骨落兩次水,現在還能走已經很好了吧。」樂知年一手抱著睡著的穗崽子,一手拽著鄭豆丁的後領,回頭沒見著有魚,「要死啦,怎麼千防萬防,還是走丟一個!」
江誦跟著回頭:「邰……先生,有魚他……」
邰秋旻抬眼說:「有點事,你們隨意,我等他出來。」
江誦點過頭,領著其他人去找蛋殼車。
邰秋旻抱臂回身,站在出口處,手指不耐煩地點著胳膊。
那條山間小道還沒有消失,連帶著裡面窄窄的環境和天空,像一方拼接書立,突兀地嵌在天光下。
有綃蝶從他長發里踩出來,扇扇翅膀,輕悄地飛回去。
這路曲折晦暗,蓋著重重白霧。
盡頭處,精巧但陰氣森森的白玉樓間,樂正瑛銀釵襖裙,像一尊玉石娃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