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誦愣了一下,停在原地,不怎麼對味兒地說:「你……在怕我?這麼久了才開始怕我,方恕生,你反射弧還是一如既往的長。」
「不是,老大,」鄭錢拋了繩子,樂知年短暫充當縴夫,起身把人拖過來,邊說,「我們剛才被另一頭白狼襲擊了。」
「另一頭?」江誦閉眼感受過區域內血緣波動,少頃說,「這裡只有兩頭白狼,我,以及江肅華。」
方恕生不由抿嘴。
江誦見狀問:「它說什麼了?」
「它警告我們別再查這些事,」方恕生摩挲著手腕間的祈喜繩,慢聲說,「否則會被自我認知吞噬。」
「還有呢?」
方恕生眼神往旁邊飄了一下。
樂知年餘光注意著這裡,頓時說:「啊,我是多餘的,我懂。」
鄭錢遙聲喊:「你使勁兒啊!你現在多餘我怎麼辦?!」
江誦:「……」
方恕生忙道:「不是,他還說……」
「說樂家人不可信?」樂知年挑明道。
方恕生支吾兩聲,低頭道:「差不多吧。」
「罅隙偽物離間罷了,」江誦上前揉過他腦袋,轉頭見鄭錢已然顫顫巍巍爬上岸,招呼那倆,「走了。」
沒走成,轉眼被什麼東西被抱住了腿。
江誦後背一緊,心道自己居然懈怠到這種程度了,低頭對上一雙眨巴著的大眼睛。
「誒?」方恕生這才反應過來,身邊的糰子沒了。
「我們懷疑她是阿穗。」樂知年在後聳肩,「但沒有證據。」
小丫頭仰著臉費勁瞧他,片刻手臂往上舉,蹦噠:「狼!狼!江哥!抱!」
江哥有些呆滯地急退兩步。
穗穗不蹦了,癟嘴要哭。
「沒有鳳凰的命,還得了鳳凰的病。」樂知年見狀走過來,俯身把夢貘崽子抱起來,哄人似的掂了兩下,「來來來,不白來嗷都不白來,等她神志清醒了就說,『你小時候,我還抱過你呢』,朋友們,能不能翻資歷就看這一仗了!」
而後被懟到猝不及防的鄭錢懷裡。
可憐鄭組也是個稍大一些的豆丁,沒站穩,哎呦一聲成了摔地墊背。
穗穗咯咯笑,忘事忘得也快,轉頭又喊上江哥了。
江誦一臉空白,被方恕生自後戳了一下,才僵硬地彎下腰去,把那妮子小心抱起來。
月色下,那座華美的白玉樓轟隆隆塌了一半。
大地再次震顫,所有草植里,各種蝴蝶像螢蟲一般,帶著瑩光鱗粉輕盈而出,瞬息扭轉了慘紅的氛圍色。
穗穗一手輕輕扯著狼耳朵,一手指著它們喚:「唔?唔!爹!爹!」
樂知年糾正道:「是蝶不是爹,怎麼還染上口拙的毛病了。」
河道發出沉朽的喟嘆聲,緩慢更改走向,黑乎乎的浪花里,銀魚自石頭和骨塊里游出,擺尾而來,組成了指向白玉樓的階梯。
大地正在崩壞,幾人對視一眼,借著銀魚鋪出來的踏跺,極速奔向那棟樓。
不同於之前邰秋旻和有魚來時,裡面已然大變樣了,一改素雅清幽態,寒涼又空洞,腳下地磚連縫都沒有,踩上去回音脆泠泠的。
這裡的牆面和置物似乎都是玉做的,觸之生冷,手感綿潤。
方恕生始終在避免碰到,那段話在他腦子裡縈繞不去,他開始幻視這些石料都是樂家人積年累月的屍體,甚至疑神疑鬼裡頭有東西,一直注視著他們。
偏生樂知年覆掌於牆,在這時說:「有點像……冢,我感受到了呼喚,這邊。」
他們穿過七曲八拐的走廊,時上時下,終於來到某間房外。
大門感受到樂正旁支微弱的聯繫,自行向內打開。
江肅華躺在石榻上,被細心整理過衣發,面容安詳。
情況似乎在這裡倒置了。
未亡人疑似熟睡,而已故之人——樂正瑛靠著榻尾坐在地上,保養假肢似的正在擦拭那截斷腿,聽見動靜抬起頭來。
樂知年喚過前輩。
「這麼緊張做什麼,已然打過了,正休戰呢。」樂正瑛嬌媚笑笑,又朝左邊抬抬下巴。
幾人魚貫而入,見垂紗那頭的另一張榻上,柔軟被褥間,邰秋旻信手壓著一截泛紅亂動的魚尾,垂委落地的長髮遮擋了身下人的面容,只聽他不依不饒地問:「還有呢?」
「沒有了,」有魚的聲音壓著,分外緊繃,「我只遇見了唐粟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