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自高空俯瞰,可以發現,那似乎是某種有翼有尾生靈的立體巨幅圖騰。
邰秋旻的聲音藏在觸目可見的瘋長草植里,淡聲宣布:「寒暄結束,你不給,我就只好自己找了。」
*
與此同時,方恕生單方面決定和白狼冷戰。
雖然沒持續過五分鐘。
他忍不住想要探究那個耿耿於懷的問題:「樂正家為什麼要研究偽神的屍體?」
他不信那副說辭。
只有作為炫耀或是震懾的戰利品才值得被精心打磨,狩獵時代猛獸的牙齒及骨頭,用於求偶的漂亮鳥類尾羽,象徵財富的五穀和果實……
但樂正似乎只是單純的研究,畢竟那地方不像是會對外開放的。
當然,也不排除可供特定人士內部參展。
歸根究底,那些勉強可以稱作屍體的東西,有什麼值得深入探究的?
總不至於殷商時代的血腥祭祀文化傳承至此吧。
關鍵還詐屍了,也不曉得樂正熙現在發現沒有,他們或許要挨處分。
「樂正家至多活不過35歲。」白狼提醒道。
方恕生說:「難不成,他們想從中研究長生的法子?」
為何生生不息,韭菜似的,一茬又一茬。
「你拿著記事簿。」
「太厚了。」
「這裡的每句話便可作為人的一生,當然要記得多一點。」白狼嘆氣說,「雖然生命無甚意義。」
方恕生對它突然的喪氣表示不解,拍拍腦袋試圖安慰——被甩開了——翻過幾頁,問:「這裡歿於食疫?」
「不全是。這座城半數都是樂家人,哪怕刨除參戰離開的,數量也很可觀。」
那簿子裡寫到——
城中先是大面積無故暴斃,查不出原因,只道存糧稀缺,活水被斷,死者生前都吃過一種銀魚的肉,便歸於食疫。
「銀魚?」方恕生感到奇怪,「怎麼又是魚……」
白狼沒搭腔。
再後來,鈍刀子般的圍困和源源不斷的親者死訊磨瘋了城中人,絕望下,有人抱石投河,有人揮刀自刎……
「因為醫學和藥品落後,導致基因病大爆發嗎?」方恕生只能想到這一點。
樂知年提過「天罰」,但作為擁有預知能力的白狼都沒有如此苛刻的天罰,樂家人何罪至此呢?
白狼沉默了一陣,才說:「因為見囍逢難皆生情。」
方恕生疑惑歪頭。
「其中,戰爭爆發所催生的情感最為濃烈複雜。百端交集,不管護國護城亦或護家,不管死去之人同自己親疏遠近,山河飄搖下,再過微末的幸福和再過渺小的慘象都會把情緒渲染至頂峰,催化他們的死亡。」
方恕生沒聽明白。
「而在和平年代,這種過程顯得不那麼壯烈,藏在滴水蓄缸似的愛意里,於是演變成所謂的家族疾病,或慢性,從某一節點開始,身體每況愈下,或烈性……」
「等等等等,你到底在說些什麼?」
白狼停頓許久,再開口時聲音如此遙遠,含著聽不透的情緒,似悲似憾:「山水育靈,樂正家其實是這方國土玉脈所化之物,除卻那雙點物成石的眼睛,只有一樣東西,和人有異。」
方恕生瞠目失語,消化良久,抖著手指低下頭,數分鐘後才翻到那段箴言似的速記,夾雜在已故將士重重名字里,很不起眼——
玉石本無心。
在豐沛愛意徹底填化成心臟,迸出真正血液的那一刻,便是……他們的死期。
第82章 貫串
方恕生被那幾行字擊得目眩,咬牙間額角神經跳動,總算從紛亂信息里察覺出一絲不對,閉了閉眼,再次問:「我們要去哪兒?」
「送你出去。」
方恕生不由孤疑:「你知道怎麼出去?」
「嗯。」
偽物們螞蟻似的瘋狂往白玉樓聚集,現在這裡近乎是座空城了,所有燈籠靜置著,散發出霾一般的紅光。
白狼就在這紅光里奔跑,毛髮抖動,前額被沿路窗格打出陰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