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液體黏糊糊的。」他說。
但是不沾毛,江隊長忍了。
河面泛冷,樂知年探頭去看河道,看了一陣沒看出什麼名堂,不由說:「這不是水吧,黑掌撥黑波?」
方恕生扶著眼鏡望了好幾圈,沒見著那只可塑風琴土豆,終於鬆懈下來,抱著鄭錢,靠著樂知年後背喃喃:「也不知道魚仔他們怎麼樣了。」
魚仔現在在逃命。
繁華無兩的城內化出諸鬼惡相,焰火和燈燭的光芒是冰冷而靜止的,無數血紅眼珠從各處縫隙里擠出來,窺探著屋脊間奔跑的生靈。
長風吹卷著他們的頭髮,彼此喜服袖擺糾纏著,如同天外仙人於畫鏡中隨意一瞥,信手抹下的口脂。
邰秋旻有些心緒不寧,眉頭狠狠壓著,招數比往常狠絕多了。
從有魚這個視角看過去,來路全是瘋長的藤蔓,以及虬結的屍體。
那些屍首在不斷收緊的藤條間迅速枯萎,石化,滾下屋檐,墜入河道。
咚——咚咚——
他們踏過月色,那幢美輪美奐的白玉樓靜靜矗立在殺戮之外,玉瓦呈著那輪大過頭的明月,隨靠近越發下壓。
有魚甩完了頭上和衣服間的配飾,長發散下來,被探過來的藤蔓隨意一紮。
他揉著發酸的手腕,心道之前把鳳冠留在茶樓真是太不明智了,抬眼見邰秋旻戾氣橫生的俏臉,心緒有些停擺。
大抵是耗力太過,其左眼尾紅痣邊緣正擴開鮮紅的網狀裂隙,形如蛛腳,肌膚紋路的縫隙里緩慢打出了芽點。
骨肉生花,這本是經年之下,屍體被草木腐蝕的樣子。
這種聯想令有魚有些不大舒服,開口道:「怎麼,又不是揚言要砍你的尾巴,激一激就受不了了,怎麼當區域官呀,大人?」
一個稱呼被人嘮一輩子的區域官大人垂眼瞧他,眉尖一蹙,意味不明地說:「我受不了的是,你總在亂動。」
鱗片生水,濡濕了外衫,這魚又不消停,幫忙打架要動,累了歇一歇要動,邰秋旻怎麼抱都有點打滑。
有魚:「……」
有魚僵了半秒,猶豫片刻,木著臉道:「因為有些痛。」
「痛?」邰秋旻不解,伸出一截藤蔓,撩起外衫。
腰腹以下全變了,邊緣正好嵌在人魚線的位置。
那些鱗片流動著略顯黯淡的銀藍光澤,水珠不斷濾出,很清澈,但有的地方有些炸鱗或者瘤變,暴露出鮮紅的肉質。
鱗片間有花紋仍在生長,如同航拍下的縱橫水脈。
那些鰭也是,纖薄透明,浮動著珠貝的光澤,邊緣折出朦朧的金藍波痕,令人目眩,但邊長邊毀,有點像是燒尾。
「這布料,」有魚忍不住又動了動,沒控制好力度,差點一尾鰭扇在邰秋旻臉上,略顯尬尷地補充道,「不大舒服。」
「……」邰秋旻沉著臉,把外衫抽出來扔掉,又在周遭偽物陡然加劇的躁動里,用藤蔓把尾部細細捆裹起來,「你好嬌氣哦。」
有魚握住他的髮辮,打鬧似的拽了一下。
他們終於來到白玉樓附近,頭頂圓月邊,有窗啪嗒打開。
「兩位小友,」樂正瑛探出個腦袋,塗著寇丹的指甲點著窗框,眼波流轉間笑盈盈地問,「需要幫——」
一截藤蔓鞭子似的竄上去,將她的脖頸粗暴一繞。
邰秋旻借力上跳,裙裾從窗框滑入,路過小案,墜於地面。
旋即藤蔓回撤扶窗,將喧譁和嘶叫盡數關在外面。
樂正瑛退至角落,不善地盯著他,邊捂著脖頸咳嗽:「你這妮子真是……」
邰秋旻本就生得雌雄莫辨,正經女兒打扮下分外昳麗,如今喜服一罩,有種不可逼視的美艷感。
但卻是負向的,看著就像來索命的妖精。
這妖精還不講禮數,做派帶煞,皮笑肉不笑地說:「瑛……前輩,貴宗是見不得魚麼?」
第76章 尺素
瑛前輩瞪了他兩眼,回身倒過兩杯茶,揮袖送至他們面前,雖然半道就被藤蔓捲走了:「兩位不過無妄之災。」
「很遺憾我沒有這個耐心,要是姓江的在這兒,說不定願意跟你嘮一嘮。」藤蔓將茶水潑掉,甩回茶盤裡,邰秋旻說,「現在,勞煩打開通路。」
樂正瑛也不惱,自顧自在桌子邊坐下了,下唇挨著杯沿,帶笑說:「這事也和庾穗有關,你們進來,不正是為此嗎?」
房間裡古色古香,點著暖香,有魚拒絕了她遞來的藥物,給自己拍完符,眼皮有些打架,腦袋搭在邰秋旻肩膀上,以氣聲道:「聽一聽,也無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