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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依舊答不上來,把白菜擱到了一邊,銀魚開始失望地吐泡泡。

遠處有人在放煙花,他輕輕地說:「我會照看好這裡的,在你回來之前。」

那人或許以為他僅僅在指這座破宅子,反過來寬慰道:「租界應該……」

「在此之前,」他拉過對方手腕,無視梯子,就這麼跳下去,跑向角門,「我們去拍張照吧。」

那人愣了一下,在風裡喊:「什麼?」

等反應過來時,他們已然無視諸多異樣眼神,跑過大半個城區,站在了那家安神茶賣得比相紙還俏的照相館前。

很普通的並肩合照,還因為那人不會笑顯得有點生硬。

「洗兩張,小一點,」他扯出項鍊,打開相片框吊墜,「放在這裡面。」

老闆一副瞭然表情。

「我沒有這個。」那人小聲說,罕見懵懵的。

「去挑一個。」

那人以為是去店裡挑:「太貴了。」

「那你考慮一下……」他還沒說完,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斷,連帶著房子都震了五六秒。

不是煙花,是河對岸的槍炮聲。

「越來越亂了。」老闆搖頭嘆氣,「七天後來拿。」

他們道過謝,推門而出。

天空陰沉沉的,飄著碎雪,落在門框鈴鐺上,片刻就化了。

那人沒能等到取照片。

走那天也在下雪,他給對方系圍巾,邊嘟囔:「該去求塊平安牌。」

那人呵出一口白氣,模糊了鏡片,說:「知識分子不信這些。」

他笑了笑,把一包蜜餞放進對方口袋裡,很輕地說:「那我等你回來看海棠,群開的時候很漂亮。」他想了想,加上時限,「春天哦。」

「好,」那人輕輕地應,「春天。」

而後某個春天。

某個鮮血代替繁花的春天。

海棠依舊如雲似霞,但很可惜,它們是倒著開的——

蜜餞罐子全倒了,那些甜膩的果脯被來回踩踏,變得黑糊糊的。

池塘乾涸,池底和周遭堆放著銀魚們的屍骨。

窗紙已經沒有完整的了,房梁垮塌,被迅速生長的地衣占領。

可那些枝椏無不光禿禿的,像根,向上扎進看不見的泥植里。

海棠樹邊,靠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,脖頸斷掉似的垂著頭,眼瞼輕輕搭著,呼吸幾不可聞。

那身常服不再妥帖柔軟,被數不清的藤蔓扎穿,展示架一般,把關節打碎,四肢拉開。

他像枚蘊含無盡生命力的種莢,性徵各異的藤條自身體各處不斷抽生出來,宛若氣根,倒著指向昏黃蒼穹。

成片血跡在他身下洇開,又向四面八方汩汩鋪遠。

遠處是屠夫,劊子手,走投無路的牧羊人,以及哭喊震天的羔羊。

這裡是囚籠院落,和不再安順的草植。

那些人,那些有能力為之一戰的人,無視城內奔逃呼救的百姓,只顧著把他逼回這裡,耗時一天半,妄圖獻上自己最為虔誠的祭奠。

炮彈仍在落下,大地震顫,微風裹著火藥吹遍每個角落,灰燼飄往血泊,漣漪綻放間像是開滿了花朵。

「殺了他!快殺了他啊!沒有那位的恩賜了!」

「釘住他了!然後呢!怎麼還能動!」

「動手!動手!快落陣啊!」

「可是沒有找到那副棺材!」

「不能再等了!他要醒了!」

符紙花瓣似的墜入血泊,噗隆一長聲,沖天火光終於燒起來了。

第57章 見木

他斂好銀釧——雖然那東西別人看不見——心道,終於清淨了。

他重新尋著炮火聲走,那音斷斷續續的,暫歇時,就朝著密集的黑煙走,他似乎總能找到尚存的戰地。

他的腿好像斷了,說斷也不準確,總之鑽心的疼,但身邊沒有人可扶一把,全是屍體。

荒天苦地,隻身一人。

他從很早之前就孤零零的了。

原本身邊是有很多人的,他模糊記得,總是吵吵鬧鬧的,還有位江家的小少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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