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晝夜都都都……都要上班?!這是什麼新時代楊白勞!」樂知年一拍大腿,打著哈哈直呼黑心資本家,「可是對不上進程啊,你們又不是製造業,流水線一開就能……」
方恕生放下手,沖他歪歪腦袋,示意他能不能先聽完再叭叭。
樂知年笑容尷尬,訕訕閉嘴,心說千萬別太棘手了,別和罅隙有直接關係,就聽對方說:「白天和晚上的工作以及記憶是不一樣的,晚上偏向於處理屍體,各種各樣的屍體。但我現在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屍體,或者只有屍體。」
樂知年臉頰肌肉一抽,見鬼似的瞪著他,張嘴失聲。
「多以人類為主,男女老少皆有,不清楚是否為自然死亡,有的人簽署過遺體自願捐贈書。」
「評級、清洗、剝皮、剔肉、拆骨,還有器官分離什麼的,分門別類,明碼標價,各有工序和上下線。」
方恕生說得很慢,把能記起的都形容了一遍,時不時難以克服生理反應,會狠狠乾嘔一下。
「可見,人這種東西,拋開階級和地位,疾病和死亡總能成就價值最大化,藥械生意,呵,的確是以形補形。」
樂知年堪稱驚悚地看著他,慢慢直起身體,貼住牆壁。
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,但有聲音在腦子裡瘋狂警告著——夠了停下,不能再說了——打暈他,記憶干預——無法干預——總之得編個理由,這件事不是他們能處理得了的,會被滅口的……
「我沒有失心瘋,也不是單純的噩夢,我能確定這些是真實的。」
方恕生說著看向自己的雙手——
掌心紋路里還留著洗不乾淨的血泥和味道,他實在不敢回想,平時敲敲鍵盤和拿筆的手每天晚上會幹些什麼。
他狠狠打過個冷顫,手裡的短刀鏘喨摔在地上,極亮的一聲,驚動了兩個瑟瑟發抖的靈魂。
「最重要的是,當你醒過來……我是說,在夢裡完全清醒之前,這裡的一切居然都是正常的,不管是思維認知還是生活環境。」
他說著望向四周,語氣充滿痛苦和無力,尾音蒼白,像是風乾的紙,陳而脆。
「不過話說回來,究竟是誰敲定了,夢境一定是虛假的……」
他說著想起那些工作內容和畫面,感覺自己輕飄飄的,無處著依,但同時又沉甸甸的,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拽著他雙腿往下方墜去。
下面有什麼呢?
很正常啊,一望無際的草坪,散落著無數星星,黃色的,綠色的,金色的星星們。
他俯身撿起一枚,尾巴好長,圓滾滾的。
原來是顆楊桃。
——給誰吃呢?他不由在心裡問。
——貴人,嘿嘿,給貴人們用的。
腳下的草植豁開巨隙,齊聲質問:「你為什麼要挖走我們的眼睛?」
「正常的裝潢,正常的同事,正常的工作交接……」
方恕生忍不住把自己蜷起來,捂住臉。
「我們在各自宿舍床上睡著,結束身為人的白天。」
「在熟悉的房間裡醒來,開始身為……不知道什麼東西的……另一個白天。」
「出門排隊,打卡,領取工具、材料和工服,然後開始……工作。」
「不,應該不是白天,這是只有燈和光線,沒有太陽。」
樂知年抓抓頭髮,乾巴巴地問:「那你們的身體……」
「宿舍。不是在睡夢中被操控到達另一個地方,是被引渡到另一層空間,我的意識在這裡,有限制的心隨意動。」方恕生啞聲無力地說,「直到今天我才發覺不對勁,我就說我怎麼睡多久都覺著累,每次醒來都像自殺後被強行拉回陽世那樣難受。」
「因為……江誦嗎?」樂知年受不了了,給自己來了針強效精神疏解劑,並招呼對方,「你要不要來點?」
方恕生遲疑地點點頭,又搖搖頭:「可能是因為你們進來了。」
樂知年扔給他一隻針劑,後並起兩根手指,舉於耳邊,連插科打諢都有氣無力:「天地良心,我們絕對沒有暴力執法。」
方恕生被他逗笑了一下,轉瞬即逝,垂眼給自己注射,有些面色發灰地說:「這處空間今天發生了崩壞。」
不一定,或許它只是恢復了原本的樣子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