邰秋旻不怎麼高興,吊著眼梢眄他一眼,哼道:【你都把人家嚇生病了,還指著哄騙他好好幫你呢。】
【嚇生病倒不至於,你知道他床底下放著只雜牌電鋸麼?他該勇的時候很勇的,】有魚只說,【而且,太太是拎得清事的人。】
【嘖,嘖嘖,奇怪,】邰秋旻甩著項鍊,【這裡空間不互通,沒法移了。】
【是你能力不足吧。】有魚移開手。
邰秋旻不怎麼用力地點過他心口,項鍊墜子隔著布料刮過那片肌膚,像是鋼珠模糊滾過,帶著湖邊陽光的溫度。
有魚作勢要絆他下盤,被邰秋旻含笑按住,偏頭示意認真聽聲。
他們正好挪到使用著的質詢室外,防窺窗化開一小塊,那頭有個男人頹唐坐著,該是和秦珍樹差不多年紀,但分外萎靡,鬢邊夾著點白髮。
他雙眼血絲遍布,用力抹過臉,垂首抓著自己後腦頭髮,道:「……我沒有辦法,我能救她一次兩次,三次四次……我能拼了命把她從頂樓拉回來,我能保證她在精神病院的安穩生活,但是我……我……我也要工作也要生活也要賺錢,我不能一直關注她的情緒,滿足她的訴求,整天24小時都圍著她打轉!」
「所以你提了分手?」宋皎說。
「那不然呢?我能怎麼辦?!我受夠了,我真的受夠了!」丁峰元歇斯底里,「她怎麼能這樣,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!她就是個瘋子!我已經無法和她正常交流了!」
宋皎語氣平淡地說:「她失去了父母和最好的朋友,而你,是現下最愛她的人,也是她最後一根稻草。」
「最後一根稻草……哈哈,最後一根稻草?」丁峰元苦笑,片刻抬起鬍子拉碴的臉,面無表情地說,「在水寨里死掉的又不止她的家人。」
有魚一愣,嘀咕過一句:「當年水寨死過這麼多人麼?」
他沒等來回應,又覺得身側有些發涼,反應過來擋風的人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,轉頭就發現腳邊落下一堆衣服,而海苔——姑且算是海苔吧——正從裡面拱出來。
尾巴毛很短,全身毛凌亂,同時臉挺臭。
按照以往,他已經把貓抱起來親親哄哄再吸吸了,可是現在……
他盯著那雙某些角度有些發綠的藍眼睛,莫名覺得這蠱天惑地的挖煤工有點子燙手,僵過半晌,憋出一句:「這一身一百多塊錢呢,別拱下面去了。」
海苔很拽地乜過他一眼,甩尾從一邊褲管爬上來。
有魚身體發僵,偏頭任它動作,衣領歪斜,鎖骨露出半拉,被踩了個淺紅梅花印,皺眉下第一反應是——該剪指甲了。
他這般想著,下意識抿了抿嘴唇,舌尖抵過下唇內側。
第28章 鄰居
海苔找了個位子窩著,雖然它大逆不道地踹著前爪,以半流體的貓貓掛癱姿態,直接趴在了有魚腦袋頂,尾巴正好充當圍脖。
後者掀也不是,不掀也不是,髮型全亂了,脖子被扎得麻癢,姿態僵硬地蹲身把衣褲鞋襪扒拉起,團吧團吧塞進紙袋子裡,生著點悶氣回頭繼續蹭質詢。
遂更加鬱悶地發現,話題已然岔出去好大一截,中間完全沒聽到。
宋皎邊記邊問:「她一直都有自殺傾向嗎?」
丁峰元現下情緒穩定不少,半撐著臉,略顯消沉地說:「是的,她有些抑鬱,醫生建議她少跟人群接觸,多看看自然山水,多去些清淨的地方待著。平時阿姨不敢單獨帶她出去,只有周末或者放假我會帶她去附近轉悠。一直吃著藥呢,本來在慢慢變好,結果有次從九遐山回來後,就有點不對勁了。」
可是九遐山在聯會報備過,並賦有相關資質,一眾道觀里甚至還有聯會的人,定期匯報工作。
宋皎眉頭一皺,偽裝好的兔耳朵差點蹦出來,她按著帽子,一腦門官司地問:「哪種不對勁?」
「就是……變得對未來重新抱有期待和目標,但不是真正轉好的那種憧憬,她開始暢享……」丁峰元閉了閉眼睛,語氣艱難,看樣子至今難以接受,「和雙方家人一起生活的未來。」
宋皎:「……」
「但後面她沒有轉成雙相,或是某種妄想症,反倒是有點……精分症狀,」丁峰元捻著手指,嘆口氣說,「醫生說這不太符合常理。」
「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?」宋皎拿筆頭戳過頭髮,暗中固定住耳朵,「我是說生前。」
「今年五月多,剛分手那一個月吧,但她後面一直在給我發消息,我怕刺激她,想著循序漸進地斷掉這段關係,就沒有全面斷聯。」丁峰元臉頰肌肉抽搐,隱隱有些悲痛與後悔,「最後一次是六天前,下午兩點多,她很開心地跟我說,她要去見她的父母了,要迎接嶄新的生活了。」
那天是丁峰元跨區報的警,也是他那一通電話,才讓警員在相對偏僻的河段找到了將將落水的秦珍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