符文走向華麗而繁複,更別說發音,帶著旁人完全聽不懂的調子。
有魚覺得耳朵麻,偏了偏腦袋,又覺得腕間有隻釧子在晃啊晃的,可定睛一看,只有線條在兩人勾纏的指尖亮啊亮的。
少頃,完整符文落成,環浮於他們周遭,偶爾躥過一線光。
邰秋旻揮手把那道東西打出去,無形的氣浪於空間震漾開,封進牆面。
兩分鐘後,除卻枝蔓反倒噼里啪啦斷開外,無事發生。
有魚抽回手,忍不住問:「然後呢?」
邰秋旻維持著略微昂首的矜傲模樣,高深莫測地說:「你不覺得紋樣很好看麼?」
盛怒之中,修整好的異端們已經從建築材料里相繼撲出來,涎水噠噠噠亂淌,七嘴八舌,七歪八扭,每個都在強調自己是秦珍樹云云。
有魚:「……」
有魚:「!!!」
「你是個花架子吧,」有魚嘴角抽搐,手裡的鋼筋被迫掄出了殘影,「我就知道,在罅隙里打架總划水的傢伙怎麼可能——」
空間內盪開並不存在的一道鐘聲,梵音作鎖,諸般鬼相悉數靜止。
不管是咒訣還是術法,總算於此刻遲緩生效——
左側牆體裡,忽地攢出團拳頭大小的綠芒,玉石質地,種芯般跳動數秒,繼而抽生出萬千根瑩亮線條。
那些綠意豐沛而流暢,循著周遭體液迅速流竄生長,不過十數秒,所有異端現存經絡鼓出皮膚,自行成畫。
那是放大後完整呈現的古老符文,像是某種有翼生靈的巨幅圖騰,有魚沒怎麼看清,只下意識覺得熟悉。
下一秒,盎然綠脈里開出了密密匝匝的龍口花,明艷燦黃,中間團著抹胭脂似的亮橘,妖異卻壯麗。
其中有串爆出來,正好懸在有魚仰面相望的鼻尖,余血匯流而下。
邰秋旻替他擋住那滴血,嫌棄道:「好臭。」
與此同時,整個空間正在震顫著落回凡世。
門窗顯現,樓道顯現,日光顯現,有魚聽見上下層尖叫和奔跑的動靜,警報聲震天響,有人哭喊,有人打電話,有人倉皇問是不是地震了……
晚霞在這時爬至兩人腳面,他側頭一看,那是醫院六樓封死的落地窗。
邰秋旻揮手抽開玻璃牆,帶著人疾走幾步,直接邁出去。
雨已經小得快停了,那些枝蔓編結成傘棚和腳踏,他們正飛快遠離鬧騰騰的醫院,遠離混亂人群,穿過巨大彩虹,日暮下車流交匯,城市正稀稀拉拉亮起燈。
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,」有魚驚訝於身上傷口正飛速癒合,「我在聯會眼裡遵紀守法,為什麼要跟著你一起跑。」
到時候一調監控,哦豁,人沒死但消失了,可疑度反倒直線飆升。
「不好意思,」邰秋旻閉了閉眼,埋首於他頸側,有些站不穩地抵著他頸窩,輕聲說,「撈順手了。」
「不要蹭我。」有魚挽過他成束的長髮,於腕間繞過兩圈,把人腦袋拽起來,見他面容發灰,連眼角紅痣都黯淡不少,遂騰出一隻手去拍他的臉,「餵……餵?邰秋旻?醒醒,這裡是高空,我不會飛。」
枝蔓發蔫,綠蘿葉子開始卷邊。
謝天謝地,這裡摔下去別說屍體,估計只剩攤泥,起碼不會被指控高空拋物傷及無辜。
雨棚枯萎殆盡,細亮雨絲飄進來,有魚生無可戀,而邰秋旻正在他臂間化掉。
腳踏面積減少,他不得不貼近對方,有些絕望道:「你別告訴我,你其實見不得光。」
無人回應,邰某已然沒了小半拉身體——皮肉陰燃,沒有內臟,骨頭架子嘩嘩往下掉。
有魚木然瞄過一眼,那上面居然還鐫著花紋,銀色的,光華流轉。
「花里胡哨的皮架子,」他徒勞地抓著對方半邊胳膊,單腳站立,轉頭和一隻鳥雀對上了眼。
「咕?咕嘰?!」
小傢伙分外驚嚇,繞著兩人飛過幾圈,豆豆眼難掩震撼,最終被一句咬牙切齒的國罵駭僵,跟著倒栽下去。
*
聯會來人控制好醫院時,整層的龍口花都已經敗了,地面全是七零八落的種莢,踩上去咯吱作響不說,還會流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