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口被黏糊糊的膠狀物質半封住了,手機仰面掉在地上,屏幕裂出細小蛛網,還在啪啪啪彈字,旁邊躺著一副掛皮的骨架,血肉不翼而飛,而斧子只剩個被水漚爛的柄。
一探二步三回頭,有魚拿不準這算不算鬼打牆,畢竟醫院廊道的確相通。
他原地站過一會,把腦子裡貧瘠的民俗儲備過過一遭,沒得出更優質的解決方式,只好選擇死馬當活馬醫,折身往回走。
再不行的話,他就要選擇砸牆了,沿途的門權當擺設,分毫撞不開,連多餘的窗戶都沒有。
鞋子依舊在響,走起路來很重。
卟嘰卟嘰……卟嘰卟嘰……
不對。
有魚後頸汗毛躥了一下,驀地反應過來——這個聲音一直沒有停過,如影隨形。
手上這把斧子有些打滑,他搓過手指,感受著指縫間膩乎乎的觸感。
他的T恤也是濕的,他之前的確淋到了雨,傘面太小,雨勢又大又急,雨絲被風吹斜,破爛捲簾似的直往他身上抽。
可是……
很好,現在後脖頸也濕了,那東西會流口水麼?
有魚突然原地轉過一圈,借勢把背著的東西用力掄了出去。
那玩意軟嗒嗒飛到一半,裙腳忽地躥出一截細長黑影,蛇尾一般捲住了某扇掛屏。
它去勢一滯,以不符合生物學原理的姿態,險伶伶地躲過了接連而至的斧子,自腳向頭又開始褪皮,恢復成圓臉細眉的模樣——倒掛著的。
有魚在前面跑,它順著天花板,姿勢扭曲地在後頭爬,鬈髮濕乎乎地滴水,一綹一綹地前後甩著。
「我叫秦珍樹,秦珍樹,」它細聲而飛快地說,「秦珍樹殺了我,殺了我,求求您,救救我,救救我。」
有魚煩不勝煩,呵道:「我叫沒啥用,沒啥用,求求你,放過我,放過我!」
它爬得極快,不一會就趕超了半個身位。
有魚扯過那把濕膩膩的頭髮,猛地把它整個揪下來——尾巴太長了沒揪掉——他順著肩背游身而上,以那把頭髮死死纏包住它全臉,再藉以腰肢力量狠心一攪,利落扭斷了對方的脖頸。
「嘶……」五米之外,醫護人員介紹板邊,悄悄跟著的綠蘿影摸過脖頸,感同身受地嘟囔過,「又是這招……」
有魚逃得很煩。
這裡沒有出路不說,那東西還死不掉,正在卟嘰卟嘰地重組骨骼。
「啊——啊——」它眼鏡蛇一樣立起上身,歇斯底里,「為什麼要殺我,為什麼不殺秦珍樹,您看不見我嗎,您為什麼看不見我!」
有魚無法理解其言語及腦迴路,生無可戀地回:「因為我的眼鏡碎掉了,被你弄碎的。」
那東西怒意熄滅一瞬,很不好意思地囁喏:「對不起。」
有魚:「……」
他還沒來得及腹誹這玩意兒挺有禮貌,就聽見直逼後腦的破風聲,心道糟糕,扭身要躲。
可惜對方很有行動力地掀了天花板,一股腦拆了十多根鋼筋甩過來,密密麻麻封住了不算寬敞的廊道。
綠蘿枝蔓好似肢腕,依著兩側牆面極速穿游而來,但召喚者似乎力有不逮,只在暗中截下了半數筋條。
有魚勉力躲過幾根,其中一根自前向後擊穿他右胸廓,把人釘砸進拐角牆壁里。
安全出口指示牌震落在地,滑稽地照出他綠窪窪的臉。
「哦……對不起對不起!我只想讓您停下來聽我說話……對不起!」那東西碎碎念著,原地癲了一會,又扭身爬遠了,「止血繃帶在哪裡!繃帶!給我繃帶!」
有魚後腦被磕,頭暈目眩之際思維開始痛苦地發飄——
這麼大動靜怎麼可能沒人發現……一整層樓怎麼會沒有其他人……太奇怪了……可他之後又收到了錁子……這裡或許不是現實……
他這樣想著,摸索過身邊的瓷磚碎片,在汗濕的掌心轉過幾圈,下定決心般,闔眼往脖頸動脈處狠一比劃!
被誰的手擋住了,指背用力繃起,側抵上他喉結。
血液冰涼透骨,在他下意識抽拔時冷不丁濺上他面頰。
「不是夢。」手的主人在說,「是瞬時降臨。」
與此同時,某種涼而溫軟的東西,強力劑一般,汩汩注入他心口。
有魚長睫發顫,片刻腦中清明,唰地睜開了眼。
有人單膝點地半蹲於他面前,居高臨下,扒過他死攥著的碎瓷片,邊端詳過他的臉色,輕飄飄地說:「真可憐。」
有魚眯著眼,分辨過聲音,不確定道:「秋旻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