掀起眼皮,他隨意地望了她一眼就收回,應了一聲「嗯」,然後沉聲道:
「開飯吧。」
說完,傭人便開始上菜,不一會兒,十菜兩湯擺上了桌。
「家裡一直吃的是中餐,不知道你習不習慣。」
自從舒純熙回來,今天才是他們一起吃的第一頓飯。
敬渝客套了一句,率先拿起湯碗,微探身,盛了小半碗西湖牛肉羹,就近放在舒純熙的右手邊,看到她有些怔然的反應,沒說什麼,向後坐了回去,聲音淡淡,
「嘗嘗吧。」
舒純熙應了一聲,伸手將那碗西湖牛肉羹端到自己面前,拿了湯勺舀了上面的一點,輕飄飄地吹了一下,估摸著不那麼燙了,才開始喝第一口。
敬渝已經偏頭直接地看著她,目光一步一隨,看著她喝下第一口後神色如常,按下微挑眉的動作,詢問道:
「如何?」
對面坐著的宗正沒有動筷子,看著自己的視線不曾移開,身旁的人又冷不丁地發問,好像為了等她的答案,也沒有動筷子。
她不得不心生疑惑,腹誹道,在遙遠的蜀地,如果國家動物園裡現在有一隻大熊貓正在被人圍觀用餐,那它的感受應該跟自己現在異曲同工。
舒純熙懷揣著異樣地「嗯」了一聲,手上動作停滯了一會兒,頗有深意地用眼神掃過眼前的兩人,然後才又舀了一勺,用唇吹了幾下,再小心地送進嘴中。
餘光之中,宗正和敬渝總算都收斂起目光,拿起筷子夾了些菜,順勢將目光移到了面前的桌上。
就好像他們剛剛不曾特地觀察她的反應一樣。
碗筷輕碰聲響起,三個人都開始吃飯。
而舒純熙的動作卻忽然停了,湯勺落入碗中發出一聲沉悶的響,她一手捂住唇,另一隻手將碗迅速放在了手邊,起身要去抽紙。
一旁的敬渝立刻偏過身來對著她,腳上的動作頗為熟練,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練習過,將桌肚裡的垃圾桶一腳給踢到了她椅子旁邊,神色里立刻浮上點緊張,查看著舒純熙的情況。
「沒事吧?」
已經扔了紙巾,舒純熙拿起盤子旁的溫水喝了一口,含在嘴裡,獨自平復著舌頭裡有點麻木的灼燒感,自然沒有辦法回答敬渝的問題。
而宗正也早放下了手中的碗筷,目光關切,也問了一句。
「沒事吧?」
舌頭被燙到的人自然是沒辦法回答他們兩個人,只是快速地搖了搖頭。
沒心思計較這個,敬渝仔細地看了眼她現在的臉色,將語氣放得緩和些,直接道:
「不合口味就不要吃了,再嘗嘗別的吧。」
「嗯。」
眸子垂下,她盯著面前的碟子,白色的瓷上映著頭頂繁複的大燈。
語罷,覺得舌頭好點了,舒純熙沒再管敬渝還想說什麼,拿起一旁盛了小半碗五穀米飯的碗,一手執起筷子,低下頭開始夾菜吃飯。
敬渝用餘光留意了許久身旁人吃飯的樣子,看她神色如常,應該是已經緩過來了。並且每道菜,她都夾了一點,並不挑食。
不經意間莞爾,心終於放下去一點,然後他也拿起自己身前的餐具,開始吃起飯來。
餐廳里很安靜,三個人食不言,繼續用餐。
舒純熙一向胃口不大,今天的幾個菜做得都精緻,隨便掃一眼就能看得出是營養師按照均衡飲食的方案搭配的,她就每道菜都吃了一點。
很快就飽腹感明顯,她放下筷子,不再吃了。
主座上的人也緊跟著放下了筷子,轉過頭來問她:
「還合口味麼?」
舒純熙沒心思在這上面多費口舌點評。
其實她更喜歡的是重油重鹽的菜系,川菜徽菜一類的,但今天的這些菜也是很用心的,她算不上最喜歡,也並不討厭。
所以就點了一下頭。
倒是敬渝及不可見地揚了揚唇角,如同一樁心事了卻般,放下了心來。
對面的宗正還在喝湯,手上的湯匙在湯麵優雅地撥動著,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面前這兩個人的相處。
暗自揣測道,看樣子,敬渝還是挺緊張舒純熙的。
莫不是昨天晚上聽自己說了那麼一番話,今天特意表現一番,好在自己面前證明,她真的能在敬家過得很好?
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那敬渝也還挺幼稚的。
宗正垂下頭,碗裡有他模糊的面部倒影,湯匙卻不小心破壞了整個畫面的完整性,他不禁無奈地一笑。
舒純熙先吃完,就率先離了席,又回了她的房間。
三天的操勞下來,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,不是睡一覺就能解決的。
她沒什麼精神,走過去坐在床邊,將床頭柜上合著的一本典藏版《追憶似水年華Ⅰ》給翻開,從裡面拿出來一張被壓平的紙。
巴掌大的紙,折中各有兩條摺痕,是那天她折起來的,現在早已經被書夾在書頁里給壓平了,但那些摺痕卻留了下來,沒有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