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渝只道他說的是長輩要他在北市談的生意,場面話張口就來,不需要代入就能勸慰道:
「商場如戰場,任何生意都不是一夕之間就能促成的,宗先生不用思慮過甚,顧好身體才能徐徐圖之。」
宗正看著敬渝,笑著點點頭,好像是認同他說的了,但是那笑很快就斂了下去,反而解釋道:
「敬總誤會了,令我輾轉反側之事,不是生意上的事情。」
敬渝挑了下眉,配合地接著問道:
「哦?那還有什麼事情讓宗先生掛懷至此?」
「不瞞敬總,那位託付我的尊長正是我的一位遠方表姨,昔日南省省財政司的楊秘書,我喚她一聲『楊小姨』。所以,二夫人其實算得上是我的表妹。」
宗正慢慢說道,看著敬渝的神色,自顧自地嘆了一口氣,道:
「這次我雖然是為奔喪而來的敬家,但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原因,是受了楊小姨先前的託付。
「想必敬總也清楚,二夫人乃是我楊小姨一家人如珍似寶的掌珠。如今,令堂弟已去,楊小姨一家唯一擔心的便是二夫人的往後,但他們身陷囹圄,多有不便,所以有些話,就不得不由我這個遠方表兄僭越,來替他們問上一句了。」
面前人望他的眼神,總算從那種平淡疏離變成了帶著探究的思量,終於開口,語氣還算和善地說:
「原來是這樣。宗先生不必擔心,敬亭雖然走了,但我敬家還在,弟妹在敬家,一切如常。我會保證她的安全。」
是「會」,卻不是「可以」,也不是「能」。
那就是,他會盡力,卻沒辦法百分百保證舒純熙的安全。
不是麼?
雖然宗正知道,若說這話的人是敬渝,那麼結果就大差不差了,但他還是在這幾個詞的巧妙選擇里暗自沉下了心,凝視著眼前人,繼續道:
「既然敬總都這麼說了,我自然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。只不過,我還有一個顧慮,不知道敬總可願回答?」
敬渝斂眸,
「請講。」
「我雖然生長在北省,但也曾聽說過,二夫人與敬總其實是青梅竹馬,後來更是未婚夫妻,只是陰差陽錯,最後才成了大伯哥與弟妹,」
宗正一看敬渝眼裡逐漸積聚起來的漩渦,就知道這件事,這幾年已經沒人敢在敬渝面前提了。但他話音未斷,接著說了下去,
「先前敬總也說,會盡力保護二夫人,可我心裡始終有一層顧慮未消,畢竟,敬總維護堂弟妹的用心程度,無論如何也不會超過對自己夫人的程度,不是麼?」
這句話並不好回答,可以說是明晃晃的暗示與試探了。
敬渝與宗正,在燈光與月光的交疊下眼神對峙膠著著,他不得不在心裡思慮,這是舒家人的意思,還是眼前這個所謂表哥自己的意思,亦或是什麼其他人的意思?
他若是承認了方才宗正的話,那他們又會有什麼自己不能預料的舉動。
但他若是否認,他看待舒純熙,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夫人一樣,如此一來,不是相當於明晃晃地承認,他敬渝,竟對自己的堂弟妹生出了覬覦的骯髒心思?
敬渝嘴角一扯,冷冷地答道:
「方才我便勸過宗先生了,多慮不是好事。我敬渝自認為還算是正人君子,對待自己未來的夫人,和自己的弟妹,自然一視同仁,絕不至於厚此薄彼。」
如此一來,宗正原先藏在話里的那個暗示性的問題,便是被堵死了。
正人君子,又怎麼會娶自己堂弟的遺孀,受人指摘呢?
看來兩人絕無再續前緣的可能了。
得了敬渝的回答,宗正擺上歉疚的笑容,連連道歉,
「方才的話,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不過是一句玩笑話,敬總千萬不要往心裏面去才是。」
敬渝的臉色依舊很冷,幽幽地打斷道:
「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拿來開玩笑的,煩請宗先生下次注意些。」
「那是自然。」
宗正看了看天,沒有再跟他東扯西扯,很快辭別了敬渝,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反觀留在原地的敬渝,被他剛才那一通話攪得早沒了觀竹的興致,只好回了書房。
進了門,鄭徽已經走了,他走到原先鄭徽坐著的地方,低頭望了一眼。
茶几上,那幾本書依舊雜亂地疊放在一起。
連帶著方才在外面聽到的宗正的那些話,一起把他的心往下拽。
其實,出門之前,剛回到書房的時候,他還是先看了一會兒這些書的。
枉他從前還覺得自己自制力尚可,心卻也有了實在靜不下去的一天。
那些字都是科普的知識性要點,告訴他該怎麼好好照顧孕婦與她肚子裡的孩子。
她的情緒要好好照顧,任何的需求都不應該被忽視,孩子的父親還應該每天都抽出一些時間來進行胎教,要讓孕婦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感受到被關愛和滿滿的安全感。
他讀著讀著,只覺得心裡堵得慌。
孩子的父親在哪兒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