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父親他托我問鄭叔叔,『雲先河的河水,是否還向東流呢』?」
說完,舒純熙大大方方地望向鄭明波,只見他許久沒有動作,整個人凝滯了一般。
她便靜靜地等著。
終於,鄭明波垂在腿邊的手指動了一動,他嚅動了一下嘴唇,但並未發出聲音來。
良久,他的手有些顫抖,伸進兜里,在裡面摸了一下。
許是想找什麼東西,但是沒有找到,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,他已經又恢復沉穩的模樣,從衣服內袋裡拿出一支筆和一個小小的便簽本,搭在一隻手掌上,鋼筆刷刷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。
然後,他將那張紙撕下來遞給舒純熙,再將東西都收好。
看舒純熙將紙疊好捏在手心裡,鄭明波才對著她有點勉強地露出一個笑意,表情放鬆了一點,又問候了幾句她的近況。
「葬禮結束之後,你是還要回波利市,還是留下來?」
「暫時應該不會回波利市了,我打算在晝米爾市待著。」
鄭明波沉吟了一下,想起來敬渝和舒純熙從前的交情,點點頭,心中贊同地說道:
「也好,你現在住在敬家,倒不用太擔心安全問題。」
舒純熙暗了暗眼眸,低頭稱是。
話已說完,兩個人都沒有停留,在路口處分開,各自朝著各自該去的地方快步離開。
回到房間,舒純熙將手中的東西塞在床頭的一本厚書裡面,動作迅速地做完這件事後,幾乎沒有停留,她又走到陽台,站在先前她站的那個位置,才發現自己的手心還沾著一點汗。
眼下的花園占地面積很大,除去東北面的一個湖,剩下的地方各自做了分區,有各類和諧的景致。
只可惜她所處的二樓視野不算高,不能將遠處的景色也盡收眼底。
她眯著眼,依舊端著一副吹風望景的樣子,剛把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和早上的記憶對上,那人就進了園子。
長廊遮擋住視線,人已沒了蹤跡。
心臟一下一下地在胸膛里收縮著,幾分鐘後,陽台上的女人轉過身向房間裡走,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。
舒純熙換了一雙平底樂福鞋,幾乎沒有停留,步子邁得密而快,從另一邊的側門進,一頭扎進了園子裡。
遊廊相接匯聚又延伸出不同的道路,庭中假山無數,移步換景。
這一方小天地竟如同簡易版的迷宮那麼精妙,不同之處不過是在早有人在轉彎處附上指示牌,才好叫不熟悉這裡的客人不至於真的在裡面迷路。
但舒純熙卻對這一塊兒完全不陌生,要知道她七歲就開始在這裡面跟敬渝玩捉迷藏。
那時候九歲的少年敬渝就已經初顯老成,不情願陪她玩這幼稚的遊戲就罷了,被她央著答應之後,也根本沒有給她放水、讓讓她的意思,常常害她一頓好找,從午後找到太陽將將落山也尋不到他。
好幾次她把整座園子都翻了個遍也找不到敬渝的藏身之處,晚上跟著母親離開的時候,看敬渝的眼神都帶著點不甘心的鬥志。
過了好一段時間,她才反應過來,大概她蒙著眼睛的時候,敬渝就已經走出了園子,跑到書房去看他的書去了。
他樂得自在,而她在那裡面不知疲倦地找找尋尋一個根本就不在的人,直到消磨掉大半天的時光。
倒是得益於那時候的敬渝,幾次下來,她雖然壓根沒跟他拉近什麼距離,但好歹是把園子裡的路線給摸清楚了。
舒純熙快步走在靠邊的廊上,眼睛快速在庭中的亂石中找尋,移開後又試圖透過雕花鏤空的窗欞查看人影。
就這樣費心找了一番,她一無所獲,終於在一條側廊上停了腳步,一腳踏入中庭里的假山,鑽進里假山洞裡。
山洞小巧,堪堪夠她直著身子通過,石頭並不是完全密閉的,裡面沒有燈,但從縫隙裡面漏進來的天光也勉強能支持人向前走。
坡並不是平的,越走越高。
這是通往園子裡地勢最高處的一條小路,她走到盡頭,在洞口處停了一下,並沒有直接出去。
外面有極其淺的腳步聲,有人就在近處。
舒純熙抿緊唇,連忙往石頭後縮著身子避了一下,屏息凝神,生怕自己剛剛走過來時的腳步就已經被人察覺,當下更是不敢動彈,弄出來一點點細微的聲音。
終於,那點微弱的聲響不在了,應該是已經走遠了。
她這才一手扶著山壁,閃身走出來。
不遠處的人似乎沒有發現身後的她,而她卻凝著那道清雋挺拔的身影皺起了眉頭。
同時,她也看見了前方最高處的一座五角亭里,坐著的側影。
行政夾克,西褲皮鞋,四十歲的樣貌,還帶著一副眼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