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徽有點驚訝,但還是很快伸手接過來捧在手上,然後等待了一會兒,也沒等到老闆再度開口。
他一扭頭,飛快地確認了一眼,敬渝已經側過頭,望向窗外。
玻璃上映出他緊緊抿著的唇角,一隻手支著下巴,眼裡神色幽幽,但看不出他的心思。
鄭徽這才確定,老闆雖然看了文件,但現在又確實沒有要繼續處理公務的意思。
敬渝確實沒有繼續談下去的意思,他伸手捏了一下眉心,輕輕地將眉心以及它附近的皮膚撫摸著展開,按了一下,才收回手放在身側。
文件,他是認真看了的。
其中一份數據分析裡面,他覺得用另一種模型來分析可能效果會更精準,但顯然準備的人將重點過度放在了統領全局上。
另一份,他倒是有很多問題,比如這個方案確實很好,但是前段時間歐羅洲精靈族跟矮人族聚集地的交界處,又爆發了戰亂,預算大概是降不下來的了。
並且,第二頁的腳註五還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時間信息錯誤。
諸如此類。
但莫名地,今天他就是沒了要一一指出這些問題的興致。
他不想開口。
雖然他應該工作的,但他竟然也倦怠了,他感覺到了疲憊。
敬渝面上神色不明,身體向後微微一仰,將後腦勺靠在椅背上,然後保持這個動作一動不動,過了一會兒,不動聲色地轉動了一下,視線換了個方向,落在那頭烏髮上面。
兩個人雖然坐在同一排,但因為明顯不同的坐姿,視覺上造成了一前一後的位置差異。
所以現在他看她的動作,她應該不會察覺。
長發過肩不少,順直的長髮,黑得好像泛光。
肩膀前後的髮絲,從耳畔繞到後背,露出一個彎曲的弧度,也勾勒出肩胛的清瘦,仿佛一隻纖弱的秋後蝴蝶,下一秒就可能振翅飛走。
現在的她太瘦了。
並不是她十八九歲時那種帶著少女般青澀美好的纖細,也不是大學時她刻意節食也要保持的那種完美身材……甚至,連去年清明時她的那種纖瘦都不復。
現在的她,已經是一種病態的瘦弱了。
不應該想這些的。
敬渝忽然閉上了雙眼,任由眼前的景象被黑暗整個吞沒。
但原先淡漠的臉上,還是裂開一個縫隙,透露出一種澀然的神色。
身體裡心臟的那個位置,依舊日復一日、那麼有力地跳動著,即使上面好像也覆上一張細密的網,隔開了底下的一種正隱隱蔓延開來的悶痛的感覺。
敬渝依舊平穩地呼吸著,沒多久就眼底清明地再度睜開眼睛。
舒純熙就在這時候回過頭來,他的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,就冷不丁地與她撞上。
好在她並沒有在意,看了他一眼,然後默默地又移開了眼神,主動開口問了一句:
「車禍的事,有什麼進展了嗎?」
她問的自然是敬渝派過去調查的私家偵探。
法國那邊的警方,效率並不如何,車禍已經過去三個月,且不論沒查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,就連流程都還沒走完。
舒純熙當然不會傻到還在繼續等那個所謂的「官方調查結果」。
她的語氣禮貌又疏離,想來若不是為了關心調查的進程,她是決計不會主動開口跟他說話的。
敬渝早有預感,但還是在這認知里沉默了一會兒,語氣也很平淡,公事公辦地回答道:
「是有些線索,不過還不明朗,你不用擔心,我會讓人繼續盯著的。」
至於線索是什麼,他並沒有具體跟舒純熙去解釋。
他並不是一個習慣什麼都說出口的人,相反,任何事情,在十拿九穩
之前,他更願意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自己的心裏面。
這樣的話,要是事情最終能成,等到看見結果的那一天,所有人自然會皆大歡喜。但如果最後還是成不了,至少失望的人也不至於有太多。
他是一汪深潭,既示人以清泉,又容納所有污穢。
不過,以前他這麼幹,表現得實在是太明顯的時候,第一個不願意的就是舒純熙。
一旦被她發現了他瞞而不報,她就會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狸花貓一樣,張牙舞爪地跳起來,衝著他好好地發一通脾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