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嬤嬤小心拆解著她的髮髻,聞言手指微微一顫。
她記得清楚,那年先帝選秀,主子是被王家用一頂青布小轎從西華門抬進來的。
沒有鳳冠霞帔,沒有十里紅妝,只有老爺臨行前那句「王家興衰,全系你一身」的囑託。
銅鏡「咔嗒」一聲被扣在妝檯上。
太后突然開口,「我進宮時,年歲尚小,連宮裡的宮女都能給哀家下絆子,」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,「頭三個月,哀家連一口熱飯都沒吃過。」
就算她那時有些心計,可到了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,也遭到了不少暗算。
「承兒走的時候剛滿五歲,說是失足落水,可那日明明跟著四個嬤嬤......」
她的神情陷入了回憶,「垣兒只是周歲宴上喝了一盞蜜水,當夜就沒了氣息。」
太后站起了身子。
李嬤嬤慌忙去扶,卻摸到一手的冷汗。
「二十三年......整整二十三年!哀家熬死了先帝,熬死了貴妃,熬到鳳印在手......」
李嬤嬤跪了下去,「娘娘慎言。」
太后的聲音低了下去,「可現在哀家連玥兒也保不住了嗎......」
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飄搖的宮燈上,那燈火在風中搖搖晃晃,像極了她此刻飄搖不定的心思。
李嬤嬤小心翼翼地湊近,壓低聲音道,「不如娘娘再去同陛下商議?橫豎陛下先前已經答應,讓懷寧郡主代替七公主......」
「商議?」太后冷笑一聲,「他現如今還能成個什麼氣候?」
她想起宴席上皇帝那副病懨懨的模樣,「今日宴上不也只能用自己身體不適當藉口,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。」
李嬤嬤暗自嘆了口氣。
她伺候太后多年,最是清楚其中關節。
陛下雖不是太后親生,可這些年來也算恭敬。
若不是主子步步緊逼,非要插手朝政,甚至暗中給陛下下藥,何至於鬧到如今這般田地?
「老奴多嘴,」李嬤嬤斟酌著詞句,「如今攝政王對陛下也沒了威脅,就算是為了面子,陛下也會待娘娘孝順的。」
「可若是他知道了當年......」太后猛地收聲,良久,她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,「這幾日綠枝那邊可有消息傳來?」
「回娘娘,綠枝今早遞了消息來,說陛下白日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了,昨兒個午時用膳,連銀箸都拿不穩,」李嬤嬤猶豫片刻,又道,「太醫那邊也說了,怕是熬不過三個月了。」
「三個月,柔嬪的孩子也該出生了。」
太后伸手在暗匣中取出一枚白玉令牌,她的指尖在令牌上摩挲良久,終是下了決心,「去告訴陸錚,哀家明日要見他。」
李嬤嬤接過令牌時,手微微發抖,「娘娘是要陸大人護送公主殿下?」
她試探地問道,聲音裡帶著幾分不忍。
太后疲憊地閉上眼,「現如今......也只能這樣了。」
陸錚對她忠心,也能在路上時刻提醒拓跋宏,蕭玥是她的女兒。
李嬤嬤攥著令牌,突然跪了下來,「娘娘,老奴斗膽,」她聲音哽咽,「還是拒了三王子吧?只要陛下下旨送懷寧郡主和親,三王子如今不過是個王子,還能抗旨不成?」
「可哀家不甘心,」太后斜靠在床榻上,「眼看只差這一步,北境三十萬大軍,哀家賭不起......」
「可七公主畢竟是娘娘的親骨肉啊!」李嬤嬤老淚縱橫,想起那個從小在宮中長大的七公主。
「住口!」太后猛地坐起身。
李嬤嬤渾身一顫,卻見太后已經背過身去,只餘一個冰冷的背影。
那時剛失去第二個孩子的王嬪,就是這樣躺了一宿,然後一步步爬上了鳳位。
李嬤嬤只得深深一拜,將帳幔層層放下,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。
寢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。
太后獨自躺在鳳紋錦被中,窗外風聲嗚咽,她忽然覺得這偌大的慈寧宮空得可怕。
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,她當年進宮時並沒有帶幾樣首飾,這鐲子便是其中之一。
是她未進宮前,蕭旌送她的。
那時他說,「我見這翡翠色如春水,想著配簌簌的皓腕正合適。」
不知怎的,她竟又想起了他。
若是他在......
若是他還在......
記憶中那個總是站在她身後的身影漸漸清晰。
他總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。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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