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突然蜷縮起身子。
當年她被貴妃罰跪在雪地里時,是他「恰好」路過;桓兒高燒不退時,是他連夜送來了藥;連她最難熬的那段日子,也是他暗中周旋......
太后翻了個身,突然想起祭祖大典蕭旌最後看過來的那一眼。
風聲漸急,太后恍惚間似乎又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。
他總是這樣,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。
帳幔無風自動,太后下意識伸手想去撩開,卻在半空僵住。
第186章 二月初二
「阿......」聲音卡在喉嚨里,化作一聲哽咽。
「蠢貨。」太后突然自嘲地笑了,將臉埋進錦枕。
那人現在應該在地牢最底層,穿著囚衣,戴著鐐銬。
是她親手批的朱,親手下的獄。
可為什麼現在想起來,偏偏記得最清楚的,是他被拖出門檻時,望過來的最後一眼?
沒有怨恨,沒有憤怒,只有她看不懂的,深深的憐惜。
「憐惜?」她冷笑一聲,聲音在空蕩的寢殿裡迴蕩,「哀家有什麼值得憐惜的?」
她從前是皇后,現在是太后,是這大周朝最尊貴的女人。
她要站到權力巔峰,她要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。
「不後悔,」太后心裡的聲音卻漸漸堅定起來,「哀家絕不後悔。」
她走的每一步,不都是踩著刀尖過來的。
她的眼神漸漸變得狠厲,突然想起先帝駕崩前,她跪在龍榻邊,連一滴眼淚都沒掉。
是了,這才是她——二十三年來,她親手毒殺過皇子,陷害過嬪妃,連自己的夫君都能算計。
就算玥兒去了北狄和親又如何,等她坐到那個位置,就是玥兒最大的靠山。
誰敢輕視於她?
......
御書房內,燭火搖曳,映照著案几上攤開的地圖。
皇帝斜倚在龍紋軟枕上,蒼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。
「母后只怕是又要記朕一筆了,」皇帝忽然輕笑,聲音裡帶著幾分病中的沙啞,「上次朕可是答應她叫懷寧郡主替嫁的。」
謝餘年的視線從地圖上收回,抬眼看向站在窗邊的簫無衡。
簫無衡聞言轉身,「皇兄這話說的,娘娘現如今最記恨的該是弟弟才是。」
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,「聽說太后特意點了我的將,要我去送和親隊伍。」
皇帝咳嗽兩聲,眼中卻帶著促狹的笑意,「你皮糙肉厚的,還能真的死在外面不成?」
「那也不成!」簫無衡幾步走到案前,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,「若弟弟真出了什麼事,皇兄這身子在朝中可就......」
話未說完,突然對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目光,頓時噤聲。
「弟弟說錯話了。」
謝餘年適時地輕咳一聲,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划過,「臣以為,走這條路最為穩妥,」他指向一處峽谷,「這裡有一道關卡,易守難攻。」
皇帝湊近細看,眉頭緊鎖,「謝卿覺得他們會在這裡動手?」
謝餘年搖頭,「為什麼要猜他們想在哪動手?」
他抬眼,眸中閃過一道光,「這是我們動手的位置。」
直接搶在他們前面動手就是了。
皇帝突然低笑起來,笑聲牽動肺腑,又引起一陣咳嗽。
待平復後,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血色,「好一個先發制人。」
皇帝偏頭看向簫無衡,「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。」
簫無衡領命退下,皇帝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,目光久久未動。
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散,皇帝才緩緩轉過頭。
燭光下,他蒼白的臉上已不見方才的笑意,一雙眼睛十分平靜。
「謝卿覺著,」皇帝突然開口,手指摩挲著案上的白玉鎮紙,「朕這個弟弟,當真對龍椅沒有半點意思?」
謝餘年不動聲色道,「微臣不知,只是如今瞧著,晉王殿下確實......沒那個意思。」
「哦?」皇帝挑眉,突然將鎮紙重重一放,「若朕......還是懷疑呢?」
殿內霎時靜得可怕。
謝餘年抬眸,正對上皇帝探究的目光。
接著他的視線落在地圖上某處,「若陛下不放心,可在此處動手,以絕後患。」
皇帝猛地一怔,隨即竟笑出了聲。
「謝卿當真如此想?」皇帝突然傾身向前,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,「你們二人同娶姜家女,朕還以為......」
謝餘年垂眸,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,「都是為陛下做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