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臻忙於書鋪營生時,梁有依便去山上打獵,雖說他在影笙會積下的賞金已足夠兩人一輩子吃穿不愁,可他擔心閒久了手藝生疏,更不想曲臻一人受累,偏要尋些事來做。
於是他每日卯時出門,辰時帶著獵來的野味去菜場換些蔬果米麵,自此包攬一日三餐。
書鋪的生意雖然冷清,但當時的曲臻始終抱著一絲美好願景,畢竟北郡距離夢州只有一日路程,待軒轅風波過去,她興許能與徐懷尚合辦書會,將自家書鋪的名聲打得更響些。
可她沒想到,最終逼著他們離開北郡的,竟是菜場裡的一出鬧劇。
那日,梁有依將獵來的野味轉手後,安分守己地在肉攤前排起了隊,好不容易排到了,他琢磨著待會的菜色伸手點了幾樣,那時,有位官人模樣的男子大腹便便走來,隊伍中的百姓便自覺為他讓行開路。
梁有依瞥了一眼,沒有讓路,男人身邊的侍衛見狀便一頭沖了過來,梁有依略微閃身躲過,不想惹是生非,只在距離那人三步開外的位置站定,無事發生一般,繼續挑揀食材。
插隊的男子側目瞧過來,攤主匆忙陪笑,「章大人,來點什麼?」
梁有依被攤主晾在一旁,心上也無波瀾,只是立於原地安靜候著,但那戴著頭巾的馬臉攤主卻不依不饒,捉著「貴客」聊起了閒天。
「大人,今日這狗肉正新鮮,可要來點兒?」
章大人來了興致,一摸鬍子,「你家還賣狗肉?」
「是啊。」攤主道:「這條本是自家養的看門狗,可它似乎不拿自己當狗,吠得綿軟無力不說,自小連尾巴都不會搖,今早我除草時不慎用鐮刀傷了它,它也是一聲不吭,血都流幹了才被我家婆娘發覺,大人你說,此等連狗都做不明白的畜生,不吃它吃誰?」
攤主說完,狹目瞥向梁有依,與章大人相視一笑。
梁有依冷眼看向菜刀下被剝了皮的狗肉,恍然間竟也覺得這條不會搖尾巴的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,遐思間,曲臻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了過來。
「攤主這尾巴搖得如此帶勁,想必不只下輩子,下下輩子也想當條官靴上舔土的畜生吧?」
曲臻調門很高,言辭之犀利連梁有依都吃了一驚,不少顧客朝她望過來,攤主的笑意僵在臉上,面色變得難看。
章大人厲喝一聲:「哪家的婆娘大白天跑出來撒潑?」
他對身旁的老奴使了個眼色,後者大搖大擺朝曲臻走了過去,抬手就要掌她的嘴,曲臻卻先行揮起巴掌,「啪」地一聲,將那老奴扇得險些跌進人群。
梁有依不知曲臻是何時出現在那兒的,但仔細想來,這幾日他採買回到書鋪時,總能見她穿著一身外出用的行頭,想必是擔心他在外頭應付不來,才一路尾隨跟來的。
章大人身邊,兩名侍衛見老奴教訓不成反被掌摑,提著劍朝曲臻沖了過來,人群識趣地讓出一條路,無人留意到那佇立在攤前的青衫男子略微側步上前,擋在了女子身前。
骨節斷裂的清脆聲響過後,是兩個侍衛震天的哀嚎。
不過一眨眼的工夫,其中一人的手腕與另一人的腳腕盡數斷裂,梁有依動作乾淨利落,放倒身前兩人後,他轉身拉過曲臻的手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集市。
事後,梁有依才得知那位章姓男子是當地有名的世家老爺,黑白通吃,在整個北郡都是無人膽敢得罪的主。
他擔心那人記仇,便於當夜換上玄衣,重拾本行潛入章家,威脅他日後不得造次,章大人被嚇得屁滾尿流,跪在地上向梁有依保證,章家定不會刁難曲臻書鋪
的生意。
梁有依本以為此事能就此了結,不想那日他與曲臻在菜場鬧事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,自那時起,十里八鄉便再無人敢光顧曲臻的書鋪。
眼瞧書鋪整日冷冷清清,入不敷出,一月後,曲臻只得低價出兌了鋪面,收拾好細軟,與梁有依一同離開北郡,另尋他處落腳。
到了祝縣,曲臻謹記北郡的教訓,開始收斂鋒芒,夾起尾巴做人。
除此之外,她還意識到應先在當地書客面前混個臉熟,到時才好做成自己的生意,於是便在祝縣最大的書坊附近置了宅子,常去店裡挑書,與書客攀談。
這顆不起眼的金子很快發了光,掌柜提出要想將曲臻雇作帳房,曲臻沒想太多便應下了。
在她看來,只要能呆在書鋪,不管帳房、夥計還是掌書,都無太大差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