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論是將近六十度的雪坡,還是看不清路徑的山脊,所有人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,不約而同加快腳步。
被鋪天蓋地的雪沫衝出去兩百多米的絕望,將自己從積雪下刨出來的艱難,雪崩後死一樣的寂靜……
防風面罩下,華松栩死死咬著唇,將翻湧不息的恐懼壓在心底。
趕至事發地點,商團在六百米外的半山腰上大聲呼喊,用頭燈為他們指明方向。華松栩仔細觀察救援區域,發現雪崩後半扇形的沖刷痕跡非常明顯。
「這樣的地貌,可能還會雪崩。」華松栩沉聲提醒。
索朗點頭,伸手指穿過谷底的路線,「如果雪崩,走這條逃生路線。」
六個人小心靠近區域,自上而下開始搜尋。
「先看有沒有散落的裝備!」
「明白!」
目之所及均是純白。在這最純淨的顏色之中,藏著一個正在流逝或已消散的生命。華松栩每走一步,都將登山杖深深扎進雪中,通過觸感判斷。但這無異於大海撈針。
一年前的搜尋也是如此。
雪崩時,次仁靠近邊沿,掩埋得較淺,向下游搜尋四百多米便找到了。但羅豐的位置恰在正中,不知是埋得深還是被沖刷得距離太長,始終沒有蹤跡。
從下午到天色漸暗,那生命的計時錶在虛空中歸零。
他們沒有放棄,一直到晚上十點,終於找到了。找到的是一具面色發紫的屍體。
這裡只有華松栩一位女性,便由她翻找了死者的衣服口袋。
「沒有證件。」她起身,「可能在掉了的背包里。」
索朗和救援隊、鎮上聯繫說明了情況後掛了電話,「估計警方會把信息發到網上,看能不能確認身份吧。」
「這麼年輕,怎麼一個人在這種天氣去山裡!」一個藏族大哥不忍去看,背過身嘆息。
「是啊……」
返程,先是幾個藏族大哥輪流用臨時製作的尼龍布抬屍體,和救援隊匯合後放上擔架。
華松栩始終走在隊尾,恰好能看著那隻僵硬的手在行進中微微顛簸。此刻,那青春正茂的生命已然消失,只剩下無知無覺的軀體,令人唏噓。
雪還在下,夜晚能見度又低,同樣的路程硬是花費了三倍時間。出了這樣的事,鎮上都在等消息,家家燈火通明。
索朗和華松栩道謝,讓她先回。後面的事情要交給救援隊和警方,確實幫不上忙,她打了招呼後拖著沉重如鉛的步伐往租的小院走去。
順著柏油路一直走,中間會途徑鎮口和鎮口旁的停車場。肩上的背包越來越重,華松栩打算把它扔到車上,這一轉身,卻在細密的雪花之中隱約看到了一個黑影,以極快的速度靠近。
這種天氣,沒人會步行來鎮上,八成是看錯了。可華松栩莫名心悸,於是定睛看了半晌。
當認清來人,她渾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徐汀雲一身黑衣因為落雪幾乎染白,頭髮也是,眉宇間濃郁的寒意也是。記憶里陽光俊朗的面容,此刻只有陰鬱。
在看清華松栩的瞬間,他躬下身雙手撐膝,喘了好一陣,再抬頭時眼底血紅,嗓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,若是不看臉是半分意識不到他此刻的怒意。
「為什麼不接周哥的電話?」
華松栩眨眨眼,還有些茫然。
徐汀雲上前一步,又克制駐足,從口袋裡掏出手機,摁下了撥通健,「給周哥回一下吧。」
華松栩接過時,手指划過徐汀雲冰冷粗糲的掌心,發現他似乎有些抖。
「人找到了嗎?什麼情況?雪崩怎麼回事——」
「老周。」華松栩打斷了對面劈頭蓋臉的問題,「是我。」
周耀呼哧呼哧喘氣,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,連說出的話都顛三倒四,「不是你跟我怎麼說的?你手機呢十個小時不接電話?你一個人到處跑連個聯絡人都沒你怎麼回事?」
聽到雪崩,華松栩已經猜到了大概,「我下午去救援,走得急,沒帶手機。抱歉老周,讓你擔心了。」
人沒事是最重要的。
周耀平復了心情,叮囑了幾句後自覺閉嘴,「不說廢話了,小徐到那我就沒什麼擔心的……你知道不知道,聯繫不上你他都快瘋了!路不通硬是往關鎮走!所以你對人家態度好點!」
華松栩打電話期間,徐汀雲就在面前眼都不眨地望著她,直到將手機還回揣進兜,依舊不肯移開分毫。
她繃著臉,「走了多遠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