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以,當她神色自若、毫無防備地打開封緘,探手鋪展信件時,幾乎是看清字跡的第一眼,她便渾身血液凝結,如墜冰窟。
信上的內容,並非書面口吻,而是極其簡短,卻又足夠鑽心砭骨的一行字——
「你一定過得很好吧,雲、湄?」
第83章 冠妻姓(三) 承載著另一個男人滿腔幽……
夤夜深深, 傅母吟哦的哄睡小曲兒時遠時近,與女嬰稚嫩的咿呀腔調交織在一起,漸次變幻得幽微難聞, 縹緲曠遠。
——除卻耳畔連綿不絕的蜂鳴, 雲湄什麼也聽不見了。
她仿佛被投入了一泓寒冽深潭的最漈處, 獨自被隔絕在了另一個天地。
信上筆鋒犀利的「雲湄」二字,深切地勾動了她的恐懼。
沒有似是而非, 沒有長篇大論,而只是直言道「雲湄」。
這便足夠令她驚惶不已。
壓在信紙邊沿的指骨漸次泛白, 緊攥的力道觸動經絡扭曲的舊疾,傷痛逐漸清晰。雲湄思緒恍然, 抬手凝視, 取下玉結環的一幕似乎猶在眼前。
她心若擂鼓, 分辨不清是懼怕,還是旁的什麼。
「這雨當真來得怪極了,沒有半絲跡象。原我從官署出來,還不見異常天象,走至一半, 忽地砸將下來, 虧得左右有人, 打發回去拿傘……」
槅門微動,一道青袍人影顯現。他由僕人侍奉著脫下官服外衣, 身後為他遮雨的侍從收攏傘柄,將其置放在牆根,呵腰退下。又有婢子趕忙去灶房熱上薑湯,粗使婆子們抬了熱水入湢室,預備伺候主君沐洗, 一切有條不紊。
喬子惟絮絮抱怨著,可除了下人們的窸窣動靜之外,久久不聞回復。
他不由疑惑,原本立在衣桁下由著僕人替他更衣,眼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,自己繞過屏風,三兩步走近了,出聲探問:「……表妹?」
喬子惟是隨常呼奴喚婢慣了的,每一歸家,僕人們依著老路,各忙各事,動靜實在小不了。雲湄早已從這些響動之中醒過神來,一手將信紙揉捏成團,著急忙慌塞入袖籠之中,卻難掩蒼白面色。
喬子惟見她一張臉孔血色褪盡,又咬著唇瓣不置一詞,於是將探詢的目光移向了立在一旁侍奉筆墨的悅兒。
悅兒作為遞信人,自然目睹全程,曉得根結就在信中內容之上。但她只服雲湄,見雲湄默不作聲,自己便也一言不發立在那兒,很有眼色地並不多話。見喬子惟入內,權當看不見他目光里的詢問,福了福身子,佯作避讓地退出去了。
喬子惟心疼又生怪,緊走幾步靠過來,攏住雲湄的肩頭,「這是怎麼了?」聞見傅母的哄睡聲,他朝裡間瞥了瞥,恍然問,「綏綏又鬧你了?」
綏綏不是個安靜的小孩兒,她不像旁的襁褓嬰兒那般缺覺,反而渾身都是勁力,前不久剛學會了爬,夜間也在床榻裡頭上下左右地爬來摸去,有一回扒在母親臉上,熟睡之中的雲湄差點被她弄得背過了氣兒,無奈,只能讓其跟著頗有耐心的奶嬤嬤趙傅母睡在一塊兒。
雖然女兒頑皮,但這顯然不夠用以解釋雲湄蒼白的面色。喬子惟復又試探問:「還是出什麼事情了?」
雲湄扯謊找補道:「婦人家的事,你問了做什麼。」
喬子惟一下子沒聽懂,「什麼事啊?」
雲湄只好佯怒說:「她咬我了,疼得很,你還要聽細節嗎!」
喬子惟早便習慣了妻子時不時發發雷霆、使使性兒,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脾氣,他老早便知曉了她本真的脾性,早已接受如常,根本不會因此生氣掛火。
不過聽見內容,他還是頗有些尷尬,哽了下才小聲地問:「什麼時候能斷奶啊?這樣太遭罪了。我問過母親,她說這個光景可以試著餵綏綏吃一點時蔬米糊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