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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昶儘量說點讓許問涯舒心的,既然都說到了這兒,他便把先前因許問涯表現得似乎想要好好跟宋浸情過日子,他這廂便擱置沒報的訊息,一股腦地奉上了。就見他從屋內角落裡的箱籠中翻出一塊兒經年的小石板來,放在了許問涯跟前的茶桌上,又取來燭火,懸於石板上空,一寸寸地游移探照。

這塊石板為泥濘凝結而成,整塊兒不過托盤大,瞧著年深日久,受風雨侵蝕,孔洞遍布,卻仍令人能在燭光的映照之下,依稀看見稚嫩的描畫痕跡。

線條筆觸稚拙,但細細看去,能分辨是一幅描繪著施捨場景的畫。右邊站著一個小公子,做出伸手狀,而左邊的小丫頭懷揣著衣物之流的東西,接過拋來的糖包。

畫者彼時似乎還不會寫字,畫旁一個「謝」字寫不大清,顯得亂糟糟的,得竭力辨認。

全昶道:「小的探問了宋府上下,當年有個老婦記得,這是雲姑娘所作。老婦說那姑娘打小就生得好,又多遭磋磨,但從沒落下過活計,打不死似的,教人很是記得住。所以錯不了,就是雲姑娘畫下來的。」

許問涯凝睇著那塊石板,久久沒有開腔。

他還記得那年冬月,文老太太攜他過江南省親,途徑宋府拜會之前,給他塞了好多東西,其中就有這一味酥油糖,非得讓他都給宋浸情。當年他時值最為氣盛的年紀,當然不樂意去幹這種討好之事。他與宋府三姑娘說是青梅竹馬,其實兩下里並不熟稔,名字都快忘了。

文老太太就開始佯作抹淚,說施氏的棺槨還是她力排眾議,命人扶回相州的。許問涯無奈,只好照做。

誰知道小小的宋浸情並不領情,這也不要那也不要,還問他是誰,為什麼要進她的院子。許問涯哪裡會慣著她,轉身就走,宋浸情又噔噔噔跑過來,說不能白拿人東西,非得讓他全都帶走。許問涯氣笑了,這樣他怎麼回去跟祖母交代?可宋浸情拗得很,左爭又爭,還是被塞了包糖出了院子,許問涯看也沒看,拋給過路的小婢了。

誰又知道公子小姐之間的幼稚賭氣,能救了旁人的命。當年的雲湄還不會寫字,就把這一幕畫了下來,以作記錄,筆觸稚嫩又真切。一包糖,被她省著省著,吃到了第二年的暴雪天,那日,她放下髒衣簍,在厚雪掩映的竹蔭下餓極欲昏,這才吃光。爾後便是頭一次殺人,殺的是趙老翁。她也自此留下了吃油膩糖果的習慣。

「她過得……」許問涯收攏手指,珊瑚珠深深硌入掌心,嗓音喑啞,「她一直過得這麼不好嗎?」

倘若彼時他沒有這隨手扔糖的舉動,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面這一段緣分了?

他瘋狂回憶著,可是連雲湄那個時候是什麼長相、什麼神色都想不起來,似乎聽見她聲若蚊蚋地說了聲謝謝,可是他不曾搭理,就那麼走開了。

因為當時,他根本沒把這個小小的奴婢放在心上。

「也不是吧……後來就還行,」全昶觀測他的神色,粉飾道,「進了深德院,只侍奉些琴瑟煮茶什麼的。」

許問涯雙目閉闔,神情未見緩和,只呢喃說:「她快要十歲還無法寫全一個「謝」字,後來卻會書法,會插花、點茶,能吟句成詩,還會按摩。這樣的功夫,短短几年之間從無,練到熟稔精湛、能夠伺候一家主母左右,得到青眼,要更難、更艱辛。」

五歲被賣,身世悽慘,經年的暗傷深入骨髓,時至今日還常有夢魘,不得掙脫。

許問涯根本不敢去細想,那個人一路來究竟吃過多少苦。

也幸好,她是個很有魄力的人,才能一路活了過來,從泥潭之中掙扎開花。

……她也是個極富野望、膽大包天的人,便連替嫁這種事,都敢接下承辦!

許問涯不說話,人也凝定不動,全昶委實鬧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。半晌,全昶只得通過那堆被他深壓在手心的珊瑚珠,以為他鬱悶掛火,為之生氣,於是監貌辨色地道:「可是大人又錯在哪兒了,不能因為她慘,大人就該受其矇騙不是?說是下功夫,打頭的這隻香囊還是跟旁的男子一般式樣呢……」

許問涯兀地鬆開五指,大珠小珠墜落地面,發出連串兒的叩擊聲,闃寂的夜裡,聽來實是驚心。

「你說的是。」連綿不絕的雜聲之中,許問涯站起身來,拂袖往外走,「該還的,照舊減免不了。」

***

迷濛月色之下,遊廊中人影翩然,疾步行走。庭院裡的掌燈婆子勾頭望

了一眼,見了來人,立時縮回脖子不敢再看。誰不知道清源居鬧了一出,這個褃節兒上,府里上下俱都大氣不敢喘。

許問涯對這些目不旁視,逕自迴轉下榻的書房,打算吩咐人整理行篋,一推門,卻見宋浸情端坐在那兒,儼然一副恭候的狀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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