粗重急促的喘氣聲哼哧哼哧地響著,像是有人在費力地拉動著破爛陳舊的風匣子,只不過平常那是為了燒火做飯, 此時此刻聽來,就顯然情形不好了。
與之一道的嗚嗚咽咽的啜泣聲雖是死命地壓著, 卻也分外清晰:「哥, 你……你要撐住啊。」
生老病死, 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。可這世上卻沒幾個人能坦然看開的。更別提, 是還在人命根本不值一提的落星谷里。
賀長情聽了, 心臟好像被人揪住一塊軟肉反覆擰著, 腳下也跟注了水一樣, 步子沉甸甸的。
「主人?」祝允同樣也聽到了被病痛折磨得不輕的哀號聲, 但比起心底泛起的不忍與煎熬, 他還是更想抓住眼前他可以抓住的一切。
他不能,讓賀長情有一絲一毫的危險:「這裡沒有郎中,也沒有草藥會給他們用,況且,況且就算我們去了也不會醫術,要不然……還是走吧。」
如若今日躺在裡面,命懸一線的人是他,那麼他想自己是希望有人能像大羅金仙一樣降世,搭救一把的。可他是自私的,既然上天將賀長情這樣的主人賜給了他,那麼他就已經不再會是這樣的命運了。
而今自己的命運就是用盡全力,護好她。所以,冷血絕情也好,麻木不仁也罷,他都不能再讓賀長情陷進去了。
祝允難得這樣強硬地攬上賀長情的肩膀,一言不發地要帶人走。
只是,他好像忘了,賀長情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一隻木偶。
小姑娘靈活地一個側身,就讓祝允抓了個空。兩手空落落地僵在半空之中,只有夜風從指縫間無情且迅疾地穿過。
「你方才沒有聽到他們怎麼說嗎?這裡有地道,如果我們趕在明日搜谷前,就把人從地道運走,那他就還有一線生機。」
說完,賀長情不再給祝允任何反悔的機會,循著聲音徑直走向了茅屋,未做停留,只聽吱呀一聲,人便推門而入。
因為沒有點燈的緣故,屋內甚至比外面還要黑上一些。賀長情不大習慣地眨了眨眼,勉勉強強看清了地上一個平躺一個蜷縮著的兩道人影。
那兄弟倆明顯被唬了不小的一跳。躺著拉風匣似的人甚至止住了粗重的喘息。
而那個蜷縮著跪在一旁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兩手撐著地面,期期艾艾地後退了一段距離:「是,是張大人嗎?我……我這就去幹活。」
「站住。」那少年活像見了貓的耗子,說不了兩句話就要忙著竄走,賀長情憑著感覺伸手一攔,剛好將人擋了下來:「天都沒亮,幹什麼活?」
這道柔和又陌生的女孩嗓音,無端使少年惶恐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的撫慰,只是什麼都看不清的夜色還是給不了他多少安全的感覺。
少年縮了縮脖子,依舊很是警惕,幾根手指頭攪在一起:「您,您是誰啊?可是我們哪裡做錯了?」
「她是我主人。」落後幾步的祝允這時才認出這兄弟二人,準確的說,是聽出來的,「她是來幫你和來福大哥的。」
他居然知道哥哥的名字!
「你們,認識我們?」少年人反覆品味著主人這兩個字眼,有種稍顯荒誕的猜測慢慢從心頭躍起,「是……你也是金玉奴嗎?」
「我是祝允。」或許應該是叫小祝才對,那時落星谷里的人都這樣叫他。可是主人給了他名字,他很喜歡,即便被人認不出來,他也要叫這兩個字。
好在弟弟來寶對當年的事情記憶猶新。畢竟,來落星谷挑選金玉奴的牧心者實在沒有幾個。有些運氣差的老一輩,直到死去,都沒能見到一個。
來寶認出了昔日兄弟,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:「小祝!你,你怎麼回來了?怎麼還有你主人……」
「你還是叫我祝允吧。我現如今只叫這個。」祝允蹙著眉頭,費力地打量著這間茅屋,雖說沒有光亮,可這對於無比熟悉這裡一草一木的他來說,也並不算太難。
幾年過去了,他們兄弟二人的處境看著更是糟糕了一些。曾經那個比他們高一個頭的來福大哥,如今卻是纏綿病榻,進來這許久了,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。
祝允心中酸澀無比,但他更清楚,現在不應該沉浸在這些不知所謂的悲傷里:「來寶,你知不知道有個地道?」
「知道。」來寶不明白祝允這話是什麼意思,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,「前幾日就從地道里跑走一個人。今日白天,谷中來了好多北梧人,應該就是為了要把人抓回來。」
「知道就好。這樣,你和阿允把你哥哥扶起來,我們從地道出去。」如果不走地道,按照他們來時的方向走的話,就這兄弟倆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的狀態,一定沒有足夠的力氣爬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