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爺爺是把我們從小疼到大,所以我更加無法接受。屠刀拿在親人手裡,比拿在陌生人手裡更讓人痛。陸溢陽的病,手術治癒率百分之十都不到。不能說他現在活著,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原諒,我就不可能原諒!」
「所以不用來勸我。」霍承光說:「你什麼時候原諒Red Devil,我就什麼時候原諒爺爺。」
呂梁毅無語良久,像在斟酌措辭,可最後她只是說:「如果小陸命不長久,你難道要為他恨一輩子?什麼愛情可以持續一輩子?」
她是過來人,過來人有發言權。
「我不是為愛去恨,是為良知。」霍承光起身:「這東西,總是跟我一輩子的吧?」
臨走前回頭,雖然無甚表情,語氣終究流露出逼人的迫意: 「這事常易也有份,現在我不動他,是我對爺爺最後的忍讓,以後這公道我一定討回來。」
房門打開又關上,呂梁毅明白這個「以後」,是指霍贏離世後。她愣著,像在消化這些讓人猝不及防的信息,也或竭力想像兒子的心情。房中久久靜默,最終,按在沙發上的手用力蜷起。
回天都,就見陸溢陽睜眼躺床上,一動不動對著天花板出神。
最怕他窗簾拉緊、悶聲不響躺著,要麼心裡難受,要麼身體難受,無論哪種,都看得霍承光很難受。
聽到開門聲,陸溢陽抬頭看來:「那麼快就回來了?」
霍承光應一聲,去洗手換睡衣,上床撩起陸溢陽額發:「長了,要剪了。」
陸溢陽後仰,下巴翹高瞅他:「不用麻煩,後面會掉的。」
再養一周,就要回醫院化療了。
他仰頭看來,引頸就戮似的。霍承光親吻他拉長的前頸,牙尖叼起皮膚撕磨:「你短髮樣子很俊俏,長發樣子很清冷,光頭樣子……」
沒說完呢,陸溢陽就抱著霍承光開始笑,直覺他會說出什麼好笑的話來。
很性感?很年輕?很禁慾?
「……很零。」
陸溢陽:「……」
想掐他!果然枕頭不砸別人就砸他是有道理的!
霍承光抓住陸溢陽殺氣騰騰的手,比劃他頭型:「好圓啊,怎麼長的?光頭一定很好看。」
我是你玩具嗎?天天玩,天天玩,沒完沒了。陸溢陽甩手翻身不理人。
燙人氣息追在耳後,霍承光頂頂他,追問:「是不是零?」
「請滾。」但凡拿別的頂,陸溢陽都不至於這麼凶他。
「哪有零這麼好滾?」身體貼上來,霍承光拱著他。
陸溢陽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,打開攝像頭,直手拿遠,氣呼呼開始拍視頻:「錄一個!這是我短髮的樣子,某人說我沒頭髮像0。哼,好像你就很1一樣。有什麼了不起?要讓1變大還是變小,不得靠0?」
霍承光也入鏡,一副笑臉:「沒有零,1隻是1。有了零,1才能成為無窮大或者無窮小。1和0的世界,就是比特的世界,就是陸溢陽的世界。」
「這就是我承哥。」陸溢陽手掌一橫,對向霍承光:「我開的黃腔,他都能掰成哲學。他一本正經,他為人正派,他是正道的曙光,真理的化身。」
霍承光對鏡頭從善如流:「知道小陸同學和我在一起是什麼嗎?」
「什麼?」
「θ」
θ(Theta),第八個希臘字母。陸溢陽秒懂,差點在床上笑到打滾。
霍承光也笑,接過手機,把笑得肚子痛的人拍下來。
最後笑到沒力,陸溢陽趴床上 ,邊擦眼角邊叫承哥,過了會兒又恨恨掐他大腿。
霍承光靠著床頭,兩條長腿交疊,存心離人遠點。
碰上陸溢陽他就忍不了,還下半身思考呢,他思考都省了,魔障一樣。
欲望上來沒法紓解的難受倒不怕,就怕自己隨時隨地動情的樣子給人帶來困擾。
不過掐還是給掐的。
但凡陸溢陽想碰,哪裡都行,哪裡都歸他。
最後陸溢陽把手放到霍承光緊實的大腿上,拇指有一下沒一下撫他肌理。
大笑過後,心裡空落落的。
如果上帝讓他上天堂,沒有逗他笑的承哥,天堂不也成了地獄?這樣一來,無論天上地下,對他來說竟然都是地獄了。
他的承哥就該待在陽光燦爛、花團錦簇的世界裡,所以他也得拼命留在有霍承光的世界才行。
笑過這陣,進門見人獨自躺著的淒清感掃蕩一空,手機還在拍,霍承光問:「剛才想什麼呢?想我媽?」
陸溢陽嗯。
「醜媳婦總要見婆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