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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奮過度的時候,畫蒙德里安的《灰樹》。

煩躁失眠的時候,畫波洛克的《秋韻 30號》。

想死的時候,只有康定斯基的《構成第四號戰爭》才能鎮得住。

就是個鍛鍊算法的智力小遊戲,沒想到有人一語道破。

陸溢陽終於認真打量起對方。

第一眼的驚艷是有道理的。

越看越覺得這男人長相精緻,弧線深刻的雙眼皮透著沒有攻擊性的懶散,工刀細雕的鼻樑又給人截然相反的凜冽感。身量又高又挺,腿長得什麼似的——這樣的長相和身材,難道是個男模?

不過看他長袖襯衫西裝褲,一身空調房裡出來的清爽,和悶熱戶外格格不入,又感覺是附近哪個商務樓里的白領。

才下午五點多,這樣渾身透著精英范兒的成熟男人,不應該穿梭在寫字樓間忙工作?那麼閒地在中央綠地看路人鬼畫符是幾個意思?

陸溢陽看得全神貫注,甚至到了神遊地步,男人挑下眉,疑惑地問:「我臉上有東西?」

陸溢陽回神,都不知道在做什麼,順手掏出兜里的手機,對著面前的畫咔嚓拍了兩張。

毫無意義的舉動,拍完把畫夾和鉛筆往書包里一塞,拉鏈在哪頭都忘記,左右找了找才把包拉上,起身說:「我……」

「走了」沒來得及出口,膝頭的手機隨起身動作,直接彈進面前池塘里。

清脆的噗通聲,漣漪都沒起,金屬色消失在黑漆水裡。

陸溢陽:「……」

我的全副身家啊!

大概他石化的樣子太呆萌,罪魁禍首又一次輕笑出聲。

笑什麼笑!

沒同理心的傢伙!

陸溢陽視線很兇,男人把笑憋回去,好心提醒:「要下雨了,那邊有個環衛崗亭,快找人來撈。」

說罷做個「祝你好運」的手勢,兩手插兜閒閒走人。

欲哭無淚站在池塘邊,陸溢陽覺得今天他真是一窮二白,流年不利。

更加流年不利的事還在後頭。

男人烏鴉嘴,夏日雷雨說下就下,他身份證忘在何家,能開房的電子身份證也隨手機沉入水底,大雨傾盆下無處可去。

抱著書包一路狂奔,找了家街邊的喜得便利店躲雨。

外面天昏地暗,雷聲陣陣,陸溢陽坐在用餐區的凳子上,翻遍書包也沒找到一張紙巾,這就想到那方棱紋手帕,以及那隻執帕的手……想什麼呢?想點有用的行不行?

現在怎麼辦?回何家拿身份證?

不不不,別說人家讓不讓他進門,就他自己,再看那一家子都膈應。還是明天趁老的去上班,小的去上學,再偷偷溜回去搬東西。

開不了房,今晚睡哪裡?等雨停回學校,找同學借宿一晚,還是索性找個KFC窩到天明?

肚子好餓……離了手機他身無分文,還得忍一晚上。

陸溢陽抱著書包,腦門磕在桌上,滿滿都是想死的心。

便利店的就餐區,坐下的陌生人換了一個又一個。正值飯點,泡麵咖啡飯盒香味陣陣撲鼻。

陸溢陽蜷在角落,渾身散架一樣懶得動,閉著眼,盤算起後面的事情。

離開何家,就沒讓何父再養的道理。媽媽留的積蓄有限,得省著點花。住酒店太貴,最好能找個短租的房子過度一下,一個月不超兩千,省吃儉用的話,撐兩年沒有問題。

不是沒能力賺錢,只是捨不得。他寧願去打工也不想賣自己做的程序,每個都是寶貝,等著他疊代完善呢。

思緒紛亂間,耳邊響起熟悉聲音:「你還好吧?」

音色太有記憶點,醇厚得像一把手工全歐料的中提琴拉出來的低音。

陸溢陽睜眼,看向旁邊坐下的人。

「又遇到了。」「英俊男模」跟他打招呼,似乎也為再次偶遇感到好笑。

陸溢陽吞咽,從擺爛的姿勢坐正,低低嗯一聲。

男人在桌上放下一份塑料杯子盛著的關東煮,挑一串咬一口,皺眉放回去,整個塑料杯推遠點,看起來不會再吃第二口的樣子。

肚子發出不合時宜的咕嚕聲,陸溢陽別開眼。真是浪費食物,不知人間疾苦!

不過這男人也確實不像在便利店吃關東煮的那類人,至於他到底屬於哪類人,陸溢陽還是個學生,也說不清楚。

男人不吃了,沒走,轉頭笑著問:「手機撈上來了嗎?」

語氣沒有半點幸災樂禍,但陸溢陽就是覺得這副笑容刺眼,要不是那會兒看他看到失神,也不會……

「當然!」中二少年斬釘截鐵地回答,好像這樣可以挽尊。

兩人沒話了。男人坐了片刻,看著窗外不知想什麼,陸溢陽覺得他大概在心裡嘀咕,水裡撈起的手機還能不能用之類的疑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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