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看他為締盟一事煩透了心,想著她若恰好能化解,便能趁機取媚討好,與他相敬如賓地過完此生。
如今想來,是她自作自受了。
她鎮定地起身跪地,低垂著雙眸,覺驚雷已落,山雨欲來。
「孤行己見,自以為是,」書信被狠狠置落於面前,她紋絲不動,聽他又陰冷道,「之前你去尋常芸,我便寬恕了你一次,哪知你還節上生枝,不怕死地想干政!」
朝臣本就忌諱女子干政,她從始至終都心知肚明。可她偏偏從大人的口中聽出了愁緒,偏偏路遇赫連岐,這些巧合串在一起,便自以為能討他歡心。
可大人的心思無人能看穿,她本意是想討好,怎麼到頭來還是惹了他生氣……
溫玉儀透過軒窗一瞥正濃的夏意,隨後垂首,低聲細說:「大人可按規矩責罰,妾身就是明知故犯了。偶然識得赫連岐,妾身鬼迷心竅,想為大人解難。」
那窗台透下的日光似被遮擋,她本能仰面,見他正居高臨下地俯望。
「那常芸呢?你獨自前去公主府尋釁,又當作何解釋!」
語調森冷又盛怒,似一股凜冽寒風欲將她吞噬,溫玉儀無故心顫。
常芸公主……
她一遍遍地回憶著當初被公主召去相見的一幕,才知他是為何惱怒。
原是公主刻意誣害,刻意……推她入深淵。
深知楚扶晏的逆鱗便是那公主府中的那抹嬌艷,公主以自身入局,恫嚇她遠離。
不,公主是將她視作眼中釘,想將她除去。
「當初是公主喚妾身前往,威嚇妾身……」
溫玉儀遲緩而答,忽覺答語有些發顫,關乎公主的事上,她從來都不曾有勸服他的氣力。
莫說是他,就連她自己也不信,心底波盪起隱隱發笑之聲,嘲諷著她都是徒勞罷了。
聽罷,他不屑地輕笑,驀然俯下身,雙手緊掐著她的肩骨,力道之狠欲將其掐碎。
「你覺得本王會信她,還是信你?」
此話極為冷寒,她怔怔地相望,望他眸中怒火已燃,而幽冷眼瞳里映著的滿是她。
烈焰像是如何也不可熄滅了。
她忽然不想再解釋,良久沉吟著:「妾身有罪,大人賜罪吧……」
這一語讓人尤感無力,所有入府以來處心積慮得到的尊榮似要付之東流,她不做奢望,極力平靜著心緒,埋首微顫著嘆下一息。
可許久過去,她依舊未聽到發落之語。
遮擋下的陰影似褪了去,溫玉儀再次抬目時,見面前之人已起了身,揮袖吩咐著府侍。
「來人,端一盆清水來。」
他沉冷地差遣,涼意仍未消褪絲毫。
她心上疑雲遍布,不知現下是何等局面。
直至侍從將清水端來,立於她旁側默然未動,她才聽到冷冽語聲落下。
「擦一擦,臉上沾了墨汁。」
楚扶晏輕咳一聲,盯了沾上墨水的婉容半刻,怒氣似在頃刻間消逝了。
她見景愣了許些時刻,向下望時,察覺衣袂袖擺染了墨,便怔然瞧向那研墨過的硯台。
定是打盹時沾的……
溫玉儀默嘆一聲,從命地取上巾帕,在銅鏡前不緊不慢地擦拭起來。
終於將墨汁洗淨,她挪步退回原地,想大人還未賜下罪來,恭肅再跪。
「方才說到哪了?」這一出過後,原本難熄的怒火如同被瓢潑大雨傾灌,於無聲無息中消解,楚扶晏默了一瞬,忽問。
她細細回想,膽怯地回應:「請大人賜罪……」
對了,這女子竟敢去惹常芸,去公主府挑上一釁,可真是有著膽色,他悠緩湊近,於她耳旁輕聲問道。
「本王若要你的命去給常芸賠罪,你認還是不認?」
「認……」溫玉儀眸色一黯,鬆弛的嬌身又倏然一緊,「能令大人歡愉,妾身都認。」
身前肅影不可洞悉,骨節分明的皙指輕撫過女子幾縷垂落下的青絲,隨即玉指撫向後頸。
她本能闔眼,以為他正思量著該動用何種酷刑。
然而過了片晌,此人緩緩收指,竟只是為她梳理髮髻。
「大人為何……」溫玉儀如墜雲霧,茫然不知所措。
涼寒的眸光漸漸流轉於溫香玉軟上,他難得一斂脾性,深思後問道:「她這般詆毀你,構陷你,讓你頂上大不敬之罪,你也認?」
嗯?她聽著愈發怪異,半刻答不出話。
楚扶晏心中有數,像是已悉知了來龍去脈,對公主的蠻橫無理見怪不怪,只望這無瀾雙眸,想從中望出些波痕來。
可她安若靜水,澄明如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