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眸一望佇立的婢女,良久啟唇:「投壺?她……」
如何也作想不出,她竟會與那項轍比試投壺。
「娘娘正在勤加苦練,大人去一望便知。」夏蟬燦笑著一瞧窗外,像是也想湊上些熱鬧。
那雙冷淡清眸回看於奏本上,待命的奴才心覺大人是了無興趣,抬聲呵斥般高喊:「沒瞧見大人正忙著?讓大人去觀他人胡鬧,你好大的膽!」
「奴婢該死……」聽此言辭,夏蟬遽然一跪,「可奴婢所言非虛,娘娘她……」
水榭華庭落英繽紛,投壺之處傍花隨柳,很是錦繡幽麗。
畢竟曾於閨房中只喜讀書作畫,從未觸過投壺之舉,短促之時,無法一蹴而就,壺前佇立的女子投擲了許久,射壺周圍已滿是箭矢。
項轍抱胸靠於廊柱,等候多時,已然打起了哈欠:「這半個時辰也快過去了,你才投中三支壺矢,雖然與別家姑娘相較多了幾分無畏,但還是不及男子分毫。」
幾步之遠的壺口僅有三支羽箭立著,確是極其單薄。
女子神色溫緩,杏眸輕凝,柔和道:「時候未到,怎能斷出個勝負。」
她再抽一箭矢,瞄準欲作最後嘗試,心底似有了些瞭然明徹之念。
「投壺不能靠蠻力,要講究技巧。」
箭支後端被驀地握住。
溫玉儀迷惘回首,瞧清來人時,緊攥壺矢的玉指一顫。
楚大人莫不是在房中理政,怎會來觀這一場小打小鬧的投壺比試……
她忖量好一陣,心緒隨著庭間微風絲許紊亂。
這心顫無關風月,僅因他是高不可攀的攝政王,忽然到來,惹她措手不及。
將她手指向後微移,楚扶晏朝前平望,輕一使力,便投出了一箭:「身子前傾稍許,耳聽風聲,眼觀壺口,以適當力道將箭矢推出……」
「方能投中。」
她定睛一看,那壺矢已平穩地落入壺內,未有一絲偏離,恰好相合。
「若未領會其中技法,便再多學多練。」肅容和緩,他隨之鬆手。
適才觸到的長指頗為冰涼,溫玉儀撞上他的視線,立馬一退:「妾身擾了大人清閒,當罰。」
羽箭入壺之聲尤其清脆。
本在一側半闔雙眸的項轍陡然睜大了眼,才望那玉樹直立的身軀已站於女子左右。
項轍欣然端直了身,出乎意料般靠近些許:「扶晏哥,你平素日理萬機,有日昃之勞,怎有空閒來觀投壺之樂?」
「忙裡偷閒而已……」眉間染著一貫的淡漠,楚扶晏回得沉聲靜氣,「再者,聽聞你擇一姑娘比試投壺,本王怎能缺席。」
本是忙碌於紛擾朝事中,究竟是何人何意能將此人喚出,項轍實在摸不著頭腦,又問:「扶晏哥是笑話我恃強凌弱,還是在為溫姑娘出氣?」
剪雪在旁聽項公子道著「溫姑娘」,想他方才的輕蔑之態,趕忙勸道:「項小公子,都說了要喚王妃娘娘,怎還是這般不明禮數……」
本就對宮中的規矩置之不理,又怎能聽一婢女教訓,項轍莫名生起惱意,偏是要這般喚著。
「她本就是溫府的深閨姑娘,我這樣喚著也無大錯。」
「剪雪,休得無禮!」溫玉儀正聲而斥,對少年微微俯拜,「項小公子為人爽直,令我萬分欽佩,那些成規之禮不必時刻恪守。」
「時辰還未過,我再習練幾回。」
她轉身再取上箭矢,聚精會神地練著,容色不喜不驚。
幾語言談後,府院又陷寂靜,唯剩女子投壺之音,投得卻是一次較一次准。
楚扶晏時而有被忽視之感,見她旁若無人地習練,薄唇微啟:「王妃若想學投壺,本王可教。」
未曾瞧過大人如是殷勤,項轍未免漸升起了妒意:「都說扶晏哥和溫姑娘未有情意可言,是無奈奉旨成婚。可我今日覺著,扶晏哥好是偏心。」
「此言何解?」清癯身姿一滯,凜眉相問。
項轍搖頭晃腦,說得頭頭是道:「扶晏哥從不與女子親近,平日最多道上一二語已讓人詫異萬般,更何況是教姑娘投壺之技。」
「既已和本王結髮,王妃理當受恭敬之待。」夫妻間的相敬如賓也能被人多思多慮,楚扶晏漠然回言,只覺著可笑。
這二人當真吵嚷,吵得連練個投壺都沉心不下,溫玉儀暗自作嘆,眼看著時辰要到,心無二用般繼續領悟著投技。
她眼觀那青銅壺,婉聲回應道:「大人折煞妾身了,妾身尚可自行琢磨。」
然而再度舉起箭支之際,一旁的清寂之影又執上了羽箭最恰發力之處,壓於她的細巧素手上,耳畔傳來低微聲響。
「想勝他嗎?」
他沉冷而問,微寒氣息傾灑至頸間:「想勝,便聽我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