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?那蛤蟆的命數,誰來定?」
「世間萬物,皆命由天定。」
「那踩死我的仙官張宿,可會遭到天譴報應?」
「……不會。」
「為什麼?就因為他是神仙?」
「不,張宿既為星官,更應恪守本分,不可隨意插手凡塵命數,但這世間以人為尊,位高權重者,如一國之君,王公大臣,他們的命盤處於天命垣的中心。」
方為道這一番委婉解釋,很容易使我明了。
果真跟我想的一樣,張宿不會遭到天譴報應,不是因為他是神仙。
而是因為他踩死的是一隻蛤蟆!
一隻對天命垣來說無關緊要的蛤蟆!
蛤蟆永遠不會處於天命垣的中心!
蛤蟆怕是連天命垣的邊兒都難以挨到!
所以張宿那時才會對我道,安平是人,死後會遁入輪迴,我是畜生,若是去不到輪迴之所,便只能消亡天地間。
我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,此刻可以說是十分憤怒,差點跳了起來:「方為道,你不是說過自然之道為道,那這世間為何對蛤蟆如此不公?」
「公主息怒,你做蛤蟆時,開心嗎?」
「呃,我很開心,我並不想做人,到現在還是想做回一隻蛤蟆。」
此乃我的真心話。
做人太複雜了,明爭暗鬥,笑裡藏刀,爭名逐利,你死我活。
倒不如我做蛤蟆時,懶洋洋躺在安平的菜園子裡曬太陽來得快樂。
那時我有吃不完的蚜蟲和青葉蟬,寒冬臘月在溫暖的泥穴里冬眠,還有蟋蟀弟弟和小藍陪著,日子過得別提多愜意。
方為道忍不住笑:「天道公與不公,要看自己如何認定,常言講大道萬千,只要心中有自己的道,在不在天命垣的中心,並不重要。」
「自己的道?方為道,那你告訴我,方為你的道?」
「心地清淨,方為我的道。」
「怎樣才叫心地清淨?」
「知道自己想要什麼,然後做你想做的事,無愧於心。」
方為道簡單解釋,又向我補充了一句,「蛤蟆並不弱小,你莫聽那仙官張宿胡言,他自己不過是一隻鹿精,天上二百八十三位星官,玄武鬥宿中便有一位真身為蛤蟆的暉月蟾,身份和皮囊,永遠只能困住自輕自賤的靈魂,你若是中原麟鳳,便是落魄成一隻傷雞,亦能扶搖而起。」
方為道是懂得如何安慰一隻蛤蟆的,他的話極大地鼓舞了我的內心。
我目光探究地看著他,又問了一句:「曾經有隻蛤蟆告訴我,人各有命,所以要各安天命,你怎麼看待這句話?」
「該認命時認命,該抗爭時抗爭。」
「國師大人,你很像我認識的一隻蛤蟆。」
「……公主真會說笑。」
「你給我的丹丸,為何會有青葉蟬的味道?」
「臣不知青葉蟬是何味道,但臣的丹丸常以草藥植株煉製,想來是苦澀了些。」
「我不覺得苦澀,我對青葉蟬的味道很熟悉,因為我經常能吃到。」
「那臣下次換個草藥方子試試?」
「小藍,你當真以為我認不出你嗎?」
第33章
我從見到方為道的第一晚,便隱隱懷疑他是我的蛤蟆相公小藍了。
我與小藍一起生活五年,對它的感覺無比熟悉。
可我也僅是懷疑,並沒有證據。
近些日子,我一直未曾放棄尋找小藍。
同時也一直在找機會接近方為道。
我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憑藉感覺確定,他就是小藍。
可他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,滿臉的訝然與不敢置信。
「公主懷疑,我是一隻蛤蟆?
「哈哈哈,咳咳咳……」
驚訝過後,方為道先是忍不住笑彎了腰,後又控制不住咳嗽幾聲,總歸是一番磬折似秋霜的風姿。
他若不是小藍,確實該是這種反應。
白衣翩然的國師大人,謫仙一般,怎會是那隻與我一起生活在泥穴里的蛤蟆。
我皺眉看他,突然又開始不確定了。
方為道還在笑,握起的拳頭置於唇邊咳嗽著,很快又垂眸看我,繼續忍俊不禁。
「公主贖罪,臣做人已有快三十年,確實不是一隻蛤蟆。」
我目光冷然地看著他,氣憤之下抿唇離去。
「不是就不是!你笑什麼!說你是一隻蛤蟆你還委屈了?
「你這隻傷雞,確實沒有蛤蟆的英姿,比蛤蟆差遠了!」
第34章
自與方為道不歡而散,我再沒有去行雲樓找過他。
這廂淑昭儀與貞嬪交惡不斷,每日明爭暗鬥。
我閒著沒事,自然是搬回了景怡宮,蹺著二郎腿看戲。
時不時還要指點下貞嬪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