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奇無法反駁。
是人就會為了利益奮不顧身。
阿命結束他們的對話:「當美德成為衡量是非的唯一標準時,美德本身就是錯的。」
哈童和伊奇沒有說話。
阿命便顧自道:「既然沒有能力去做打破規則的人,還不如苟且偷生。」
兩人眼神略微鬆動,不知道她在說李嘯林等人,還是在說他們自己。
這一日李府和鄒府盡數被查封,馬國安和田超傑根據范享貴殺人的物證和行賄的來往信件,將兩家財產清點出來,交給阿命處置。
夜深了,屋內燭火輕輕搖晃。
夜雨來得突然,窗子外雨聲淅瀝,本就漆黑的夜色添上幾分刺骨的涼意,馬上十一月份,江南雖不落雪,但冬日的潮寒鋪天蓋地湧來。
阿命打開窗子,感受著那股撲面而來的冷意,飲上涼茶半盞。
半晌後,她伏案查看范享貴殺人的物證和行賄信件,找出提及孟泰等人的信件後,一一查閱鄒、李二人清點出的財產。
蠟燭和油燈皆是燒到底,眼看著火光黯淡下來。
阿命靠在椅子上,放下信件,盯著愈發微弱的火光,對著黑夜問:「他們還有幾日到戰場?」
屏風後一道冷漠的聲音傳來:「還有三日,路上遇到苗兵,他們費了些功夫。」
阿命閉目養神:「京城那邊呢?」
「季明敘在等您。」
女人緩緩睜開眸,覺得等這個字很冒昧,她像是聽到什麼笑話,一盞茶徹底潑滅本就微弱的燭火,「可從來沒有人會等我。」
茶水濺到桌面上,屋內徹底漆黑,阿命放下茶盞起身關上窗子,「靖虜那邊還需要增加我們的人手,你讓娜木多加小心,若無必要,不要輕易打探北元內部的勢力,如今澈離牧歌上位,必定會千方百計刺探我們在南魏的消息。」
靖虜城是北元和南魏的領土接壤處,他們最初的據點就建立在靖虜。
孤軍深入南魏,這盤棋他們謀劃多年,如今,好戲剛剛開場。
暗中之人消失不見。
阿命後背抵在牆上,抱著雙臂去想京城的事務。
她在想什麼叫做等。
從來沒有人等過她。
寂冷的夜映照出無數有關北元的回憶,她靜靜盯著桌案上那些卷宗,忽覺好笑,一股雜糅在骨髓之中的陣痛開始不要命地翻湧而起,如針扎,如刀刺,讓她永遠無法平靜。
第22章
行賄案的重大突破八百里加急傳送回京城。
阿命的奏摺中清晰交代了范享貴的殺人行為,稱此前丁紳雖毀掉范享貴行賄證物,但後者與孟泰等高官密切聯繫,暗中證實范享貴罪孽的證據還藏著不少,若想捉住背後的始作俑者,還需時間。
這個「始作俑者」是誰,毋庸置疑。
皇帝冷哼一聲,將奏摺撇到桌案上,「這個慶願,手腳倒是麻利,派范享貴去九江貪污,她卻一點底子沒留。」
大伴黃海笑道:「月大人年輕有為,她這案子查得雷厲風行,陛下想要一個結果,也不過就是這幾日了。」
皇帝倒不是急躁。
他想扳倒慶願許多年來,也不急在一時,只是沒想到慶願在朝中的人手隱藏得如此之深。
他思來想去,覺得九江不能只是簡單查這一樁行賄案。
「九江多年富庶,官民驕狂,上上下下一股貪腐之氣,若非官官相護,這行賄案可不會推脫到幾個小小的礦監司官員頭上,查,繼續查!」
「你給朕擬旨!」
皇帝忽地站起身,深覺九江需要整治,他來回踱步,黃海心裡一跳,立時拿起筆開始草擬內容。
卻不料,行賄案的消息方傳回京城,御史台便上諫討伐月阿命。
「九江行賄案雖有實證,但各方人員實證還未理清,月阿命輕率查官封府,有失偏頗,遑論家國朝政,豈能容她一異族女子一言蔽之?陛下,此事當與地方官員多琢多磨!」
「身為和親公主插手兩國朝政,卻不遲遲擇婿完婚,有違大國交往之術!」
「孟泰耕耘九江,此間多年皆是兢兢業業,絕不可能貪贓枉法置百姓於不顧之地,月阿命乃異族女子,其心可居其心不良啊陛下!」
「......」
諸如此類,皇帝氣得在朝廷上摔了個硯台。
氣歸氣,但是封阿命為九江巡撫的聖旨依舊由內務府加蓋玉璽,加派傳驛。
消息一出,朝堂上再次吵得鑼鼓喧天,撞柱的撞柱,抬棺的抬棺,活脫脫一個戲台。
皇帝直接拔出龍椅旁的尚方寶劍,怒不可遏道:「怎麼?!動了你們的銀子是不是?朕告訴你們,這天下是朕的!你們的命是朕的,你們的銀子也都是朕的!真以為——朕不敢殺你們是吧!」
「可恨!你們可恨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