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著——
也許趙嘉月說話,比他管用。
趙嘉月也不知曉,她能從何處去勸,難道要昧著良心,說著昭帝的真心?
可是傷了趙婉儀的人,便是昭帝,帝後離心又不是一日兩日,昔日他借高貴妃的手害趙婉儀終身不孕,這些年又寵幸其他美人,讓人覺得皇后是個擺設。
這些加在一起,讓人怎麼能信他真的愛趙婉儀呢?
鳳鸞宮前,趙嘉月提著一口氣,朝前步去時,心裡很複雜,她不知曉說什麼?
剛剛步至庭間。
一眼便看到那個脫下華服的姑母。
趙婉儀不愧是六宮之首,她不施粉黛,也照樣清麗動人。年逾四十,卻在臉上看不出半點歲月的痕跡。
唯有那身上的威嚴,讓人覺得她走過比別人要多的路,堪稱是宮裡的典範。
可是她清瘦的背影,讓人覺得她累了。宮裡的規矩,要皇后時刻保持不出錯的儀態,趙嘉月看著自己的姑母,總覺得她有一股破碎的可憐,這些年她定然過得辛苦,不然也不會做出這般的決定。
趙婉儀在殿中指著梅香清點要帶走的東西,屋外的陽光映在她的側臉,起了一層薄光,亮的讓人挪不開眼。
往日裡,趙嘉月覺得姑母嚴厲,不僅是對待宮人,就連姑母面向她時,也偶爾讓人能覺察到她身上的陰冷。
權力,讓人覺得生怕。
可是現在她的面上平靜,讓人覺得她的眸光里生著溫柔,是由心而外的歡喜。
趙婉儀在宮裡過了半生,這一次她像是要掙脫囚籠的山雀,她要自由了,要在自己的使命里解脫了。
趙嘉月想了想,將剛剛要說的話全都壓回了肚子裡,朝著姑母溫婉的笑著,像是在同意姑母卸下自己的重擔。
「是陛下讓你來的?」趙婉儀不用想,也能猜到趙嘉月為何這般匆匆的入宮,可是她做好了決定,沒有人能阻止。
這回,她賭一次那男人的真心。
她想過用為昭國祈福的藉口出宮,總不至於人頭落地吧!
趙婉儀呈交上去的信,寫的言辭懇切,理由算是冠冕堂皇,讓人挑不出半點錯,她早就想這般任性的活一次。
在宮裡,她連呼吸都是滯悶的。
好久——
她沒有聞到清朗的空氣。
「姑母,去做吧!」
趙嘉月看向趙婉儀時,眼眸是清澈的,她在姑母的庇護中任性了很多年,這一次她想袒護姑母,支持她過自己想要的後半生,願她去做自己喜歡的樣子。
·
從鳳鸞宮裡離開時,趙嘉月遲遲沒有回過神,姑母同她說:「是我不夠信他,不然——我便不會那般的難受。」
在宮變的那段日子裡,姑母不敢賭陛下對她的愛意,以為他真的會借著機會清算她的母家,那一刻姑母是心寒的。
可是宮變後,她發現昭帝並不像她想的那般毒辣,他明明有過猜忌,卻沒有對國公府出過一次手。
那一瞬,她是愧疚的。
她罵自己將昭帝想的太無情。
在鳳鸞宮裡,趙婉儀想了很多事情,她想過往後要好好的信任昭帝,與他共襄白首,可是她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,她又覺得自己做不到。
在皇后的這個位置,她做不到心無旁騖的愛他,也不敢將自己看的太重。
這般——
會讓她生出無端的心思。
煩擾著她自己。
長此以往,永不歡愉。
昭帝召見趙嘉月的時候,還沒有等她開口,便已經想到結果,「你姑母就是這般,一旦做好決定,誰勸她都無用。」
這般的趙婉儀,才是他青年時認識的那人,入宮前的趙婉儀過得恣意灑脫,整個人是鮮活的,是後宮禁錮了她。
昭帝垂眸笑著,「這般也好。」
趙嘉月不懂昭帝明知道她勸不住趙婉儀,為何執意要她進宮,她蹙著眉頭問道:「陛下是捨得放姑母離開的?」
「若這是她想做的,孤自然是要捨得,喜歡她——就應讓她過得好。」
昭帝明白這半生,他做過很多讓趙婉儀難過的事,比如他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現他對趙婉儀的喜歡。
當年他想娶的第一任太子妃,就是趙婉儀,可是他怕。那時有太多雙眼睛盯著他,他們都想捉到他的軟肋。
於是——
他同意了迎娶丞相府嫡女。
昭帝想過這般也好,不讓自己的心愛之人捲入奪嫡爭鬥,他放手是對的。
他與太子妃算是和睦,兩人是政治聯姻,都明白相敬如賓便是最好的,昭帝在外人面前,將自己的真心全給了太子妃。
可惜好景不長。
在太子妃生下第二個孩兒後,很快病死在床榻,太醫說太子妃早就中毒。